“吱嘎——！”

    刹车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你，不，要”

    被惊吓到的司机一脸心悸的摇下窗户，愤怒的用手指着方东来，似乎想大骂。

    但是，他的语速太慢了。

    方东来此时已经冲到了他身边，对着面前这位带着黑框眼镜的圆脸司机着急说道：

    “对不起，我孩子快不行了，快送我去医院！”

    “命，了！”

    直到方东来一句话都说完了，司机小哥嘴里的斥责，终于慢悠悠地蹦了出来。

    却和他看到的景象完全对不上号。

    此时他看着方东来的情急之色以及胸前鼓囊囊的情形，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像是掐住了喉咙，迅速咽回了肚里。

    他只有二十来岁，不是一个当爹的人，但是他见过很多爹。

    那份焦急，那份恐惧，他懂。

    司机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焦急万分。

    瞪着一双大眼睛，甚至于表情比方东来还着急。

    “快，”

    “麻烦送我们到最近的医院，谢谢你！”

    “上，车，哦，好！”

    圆脸司机语速实在太慢，在方东来上了车子之后，才崩出来剩下几个字。

    不过他的理解能力一点都不慢，迅速挂挡，踩离合，换油门。

    一档、二挡、三挡！

    “附近，有个，妇幼……”

    桑塔纳像一台小号的拖拉机一样，迅速向前方驶去！

    因为，圆脸司机在挂了三挡之后，就没有了。

    方东来看着好像比他还着急的司机侧脸，以及现在不到四十迈车速，产生了一点违和感。

    “师父，能不能快点！”

    “好！放，心。”

    油门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一点，然后在方东来的诧异的注视之下，车子毫无犹豫的闯了两个红灯。

    司机是真的在拼，包括他的表情也不会作假！

    “师父你怎么不换到四挡？”

    “我，还，没……太，刺，激。”

    好在是妇幼医院距离他们并不是太远，圆脸司机一句话还没有讲完就已经来到了医院门口。

    “别，”

    方东来都没等车子停稳，就打开车门抱着怀里的小婴儿冲进了急诊大厅。

    “着，急……”

    医院急诊室。

    当医生护士接过孩子，冲进抢救室的那一刻，方东来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看着急救室门前，正扒着门缝往急救室里面瞅着的司机小弟，心中一暖。

    这世上还是热心肠的好人多啊。

    不过这个叫王小明的圆脸司机，性子实在是太慢了。

    说话，开车，走路，啥啥都慢！

    饶是他两世为人，也没见过这么慢的人。

    方东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在给孩子办理各种手续的间隙，他从那个包裹里，发现了一封信。

    信纸很粗糙，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沾着泪痕。

    “生于12月12日，无力抚养，望好心人收留，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报答你妈！”

    什么狗屁的无力抚养！

    去你妈的希望好心人！

    这天寒地冻的半夜，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扔在街上，跟亲手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就不能送到福利院？

    哪怕是你扔完，在旁边瞅着有没有人捡走也行啊！

    方东来看完，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这他妈就是谋杀！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推着保温箱走出来，摘下口罩：

    “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送来的很及时。”

    听到这句话，方东来那根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下来。

    他双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旁边，那个圆脸司机王小明，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吐得又长又慢，好像要把一路上飙车的紧张都吐出去。

    “孩，子，没，事，就，好。”

    王小明走到方东来身边，看着他煞白的脸和通红的双眼，眼神里透着担忧。

    方东来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

    “谢谢你，兄弟，今天多亏了你。”

    王小明憨厚地摇了摇头，然后蹲下来，用他那慢悠悠的语调：

    “你，看，着，快，倒，了。我，送，你，回，家，吧。”

    方东来确实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他看了一眼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呼吸平稳的生命，又看了看旁边尽职的医生护士。

    这里是医院，是这个时代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他留在这里，除了徒增疲惫，毫无用处。

    许多手续也要等八点以后才能办理。

    方东来没有跟眼前的热心小伙客气，点了点头，在王小明缓慢而有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好，麻烦你了。”

    回家的路上，依旧是那辆桑塔纳。

    王小明开车依旧不快，但他开得很稳，仿佛想用这种方式，给身后那个疲惫的灵魂一个安稳。

    方东来靠在后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闭着眼，但脑海里却无法安宁。

    煤气中毒那一家人青紫的脸，还有怀里婴儿那冰块般的体温，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救人，原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

    方东来下车，再次向王小明道谢，并坚持塞给了他两百块钱，作为油费和感谢。

    王小明推辞了半天，最终还是在他执意坚持之下，慢吞吞地收下了。

    “有……事，打……我，呼……机。”

    看着桑塔纳慢吞吞地消失在晨雾中，方东来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进了小区。

    到家得时候还不到早上六点。

    他不想吵醒曲晓亚，更没想好怎么跟她解释又捡回来一个孩子。

    那个善良的姑娘，为他担的心已经够多了。

    方东来蹑手蹑脚地回到家中，客厅里一片安静。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偷偷溜进张左和李右的房间，一把将睡得正香的李右摇醒。

    李右睡眼惺忪地探出头，当他看清方东来那张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的脸时，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卧槽！”

    李右猛地坐起身，上下打量着他，满脸惊骇。

    “你……你这是被哪个女妖精把阳气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