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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健妇营慧英
    来的是一位女人。

    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身形有些单薄,脸上蒙着一块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布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她似乎对这里的肮脏混乱习以为常,

    目光扫过身中箭伤、地上昏迷的石午阳,以及两个浑身湿透,而且带血的汉子。

    女人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跟我来!”

    女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是异常清晰,不容置疑。

    赵竹生和王老六闻言,猛地抬头,警惕地盯着女人,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的短刀。

    他们的长兵器在泡水河中早已丢弃。

    “你是谁?!”

    王老六低声质问,身体挡在石午阳前面。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那双露出的眼睛看向石午阳背上的箭伤,又扫过王老六和赵竹生脸上毫不掩饰的绝望和戒备。

    沉声重复道:“不想他死,就跟我走。这里很快会被发现。”

    女人指了指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流民孩子。

    她的眼神平静,语气笃定,

    让困境中的赵竹生和王老六生出一丝渺茫的希望。

    现在的情况,他们还有选择吗?

    “走!”

    赵竹生一咬牙,和王老六一起,再次吃力地抬起石午阳。

    女人不再多说,转身就走,脚步轻盈,熟悉地在杂乱无章的窝棚间穿行。

    她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七拐八绕,避开人多的地方。

    最后停在一处相对偏僻,由土墙和破木板搭建的矮小窝棚前。

    这间窝棚所处在贫民窟偏南边位置,跟其他窝棚一样,毫无起眼之处。

    在其前面及后面不远处的土丘上都落建有窝棚,

    看上去像是有点围护这间窝棚的感觉。

    窝棚门口挂着一块同样破旧的草帘。

    她掀开草帘:“进来。”

    窝棚里极其狭小,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除了一张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简陋床铺,一个缺了口的瓦罐,几乎别无他物,但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赵竹生和王老六小心翼翼地将石午阳面朝下放在那张硬板床上。

    石午阳一声痛苦的低吟。

    女人迅速放下草帘,走到床边。

    她拉下脸上的布巾。

    那是一张二十七八岁、略显苍白却冷艳俊俏的脸,眼角带着些许风霜刻下的细纹。

    她没看赵竹生和王老六,美目直接落在石午阳背上那狰狞的伤口上,眉头微微蹙起。

    女人伸手探了探石午阳的额头,

    滚烫!

    她又轻轻拨开伤口周围被血水黏住的衣服碎片,仔细观察红肿和渗血的情况。

    “烧得很厉害,伤口开始溃脓了。”

    女人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但手上动作却异常的麻利。

    她转身从窝棚角落一个破木箱里翻出一个小布包打开。

    里面是有几样简陋却干净的工具。

    一把磨得很锋利的薄刃小刀、一小瓶浑浊的烧酒、几块洗得发白的干净布条,还有一团黑乎乎、散发着浓郁药味的草药膏。

    “去打盆水来,要干净的。”

    女人头也不抬地吩咐王老六。

    王老六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抓起那个破瓦罐就冲出去找水。

    女人拿起那瓶烧酒,用布巾蘸了蘸,俯下身来仔细擦拭石午阳伤口周围的血污。

    烧酒刺激伤口的剧痛让昏迷中的石午阳身体猛地一颤。

    赵竹生紧张的守在旁边,看着女人专注而娴熟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王老六很快就打了水回来。

    女人用小刀在瓦罐边缘的火焰上仔细灼烧,然后用布巾蘸着清水,一点点软化伤口周围凝固的血块和污物。

    昏迷中的石午阳,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灼热的痛苦中沉浮。

    他仿佛回到了冰冷的泡子河,听到了陈三爷最后那声“别忘了公主”的嘶吼……

    但剧烈的痛疼再次将他拉回现实,他开始感觉到有人在触碰他的伤口。

    石午阳努力想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却是一片模糊。

    透过草帘照进来的晨光下,只看到一个女人模糊的侧脸轮廓,低垂着眼睑,专注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那专注的神情,那抿紧的嘴角线条...恍惚间,竟与记忆深处某个几乎被遗忘的人重叠。

    “是……你……”

    石午阳用尽力气,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随即又坠入了更深的黑暗。

    女人听到石午阳含糊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几乎不可察觉地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第一次认真的、深深地看向石午阳那张因失血和发烧而显得异常憔悴,却依旧刚毅无比的脸庞。

    只是看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来,继续处理着伤口,用烧酒仔细清洗着创面的更深处,那刺骨的痛疼让石午阳再次抽搐。

    “咣当”一声,那枚箭镞掉落在了地上。

    女人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将那团黑乎乎的草药膏均匀地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小心的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轻轻的吁了口气,白净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竹生和王老六都紧张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女人拿起瓦罐和沾血的布巾,低声对两人说道:“他需要水,需要退烧。我去想办法再弄点草药。你们守着他,别出声。”

    说完,她重新蒙上那块旧布巾,掀开草帘,身影迅速消失在贫民窟混乱的晨光里。

    窝棚里只剩下石午阳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凉苦涩的液体滑过石午阳干裂的喉咙。

    背上那烙铁般的灼痛,似乎也被一层奇异的清凉覆盖,带来一些舒缓。

    已是黄昏时分,窝棚内点着了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灯。

    石午阳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的窗户,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公子?公子你醒了?!”

    是赵竹生带着哭腔的惊喜呼喊。

    两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脸凑到了近前。

    石午阳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转动眼珠。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背影。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正在一个破瓦罐里捣弄着什么。

    她身形单薄,穿着粗布旧衣,身形却是挺得笔直,一头乌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女人的身姿玲珑有致,充满了美感。

    而石午阳的心绪一下回到当初重生之时,在伏牛山深处的闯军大营,石午阳夸她漂亮,还被送了两个白面馍的红衣女将。

    “慧……慧英姐?!”

    石午阳用尽胸腔里仅存的气息,嘶哑地挤出这个名字。

    声音破碎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