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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赌注是半壶米酒
    “跟紧攻城车!别落单!”

    石午阳吼着,拔刀指向城门。

    他身后,重装刀盾手排成紧密的龟甲阵,铁盾碰撞声像闷雷一样滚过战场。

    第一枚炮弹落下时,石午阳正带着亲兵往前冲。

    炮弹砸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溅起的冻土块像雨点般噼里啪啦打在盾牌上。

    “他娘的!”

    王栓子抹了把脸上的泥,“城头到底架了多少炮?!”

    石午阳没答话。

    他抬头看去,湘春门城楼上硝烟弥漫,至少五六门大将军炮,加上不少的弗朗机炮在轮流喷吐火舌。

    更可怕的是两侧马面上的弓箭手——

    清军的重箭像蝗群一样扑下来,叮叮当当钉在攻城车上,偶尔传来一声惨叫,是有士兵被射穿了小腿。

    一架云梯刚搭上城墙,就被城头守军用叉杆推倒。

    扛梯子的士兵像下饺子一样摔下来,有个年轻娃子直接砸在石午阳跟前,脖子扭成奇怪的角度,眼睛还睁着。

    “火枪队!掩护!”

    石午阳踹开一具尸体吼道。

    后排的火枪手终于冲了上来,蹲在盾牌后开始齐射。

    “司令!”

    刘魁满脸是血地挤过来,

    “东侧古新开门那边也攻不进去!忠贞营在南门折了三架云梯了!”

    石午阳举起望远镜,镜片里映出湘春门城楼上忙乱的清军——

    炮手们正用沾水的拖把清理滚烫的炮膛,箭垛后的弓手在搬运箭囊,还有个穿棉甲的佐领挥着刀在吼什么,唾沫星子从望远镜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操他祖宗。”

    石午阳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扭头吼道:“鸣金!先撤下来!”

    这长沙城不愧是湖湘第一坚城,满清守将徐勇还果真把附近州县的家当都堆在了城头。

    铛——铛——铛——

    铜锣声在战场上撕开一道口子。

    护国军的士兵如潮水般退下,留下几十具尸体歪七扭八地躺在城墙根下。

    有个年纪不小的老兵受了重伤,正拖着断腿往回爬,肠子拖在冻土上划出一道黑红的痕迹。

    王栓子骂了句脏话,冲出去把人扛了回来。

    “记下来。”

    石午阳把望远镜扔给身后的亲兵,手指对着城头点了三处,

    “城楼左侧两门将军炮,右侧马面上一门红夷炮,还有正门箭楼后的火药库——看见那个蓝顶棚没有?”

    王栓子凑过来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司令,要不要请忠贞营调两门炮来?”

    “不用,其他城门估计炮火更猛,何况等大炮磨蹭拉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石午阳扯开领口,寒风灌进去激得他一哆嗦,

    “去,把攻城车都蒙上湿牛皮,把火枪连和弓弩手分左右两队,专打城头炮手。”

    伙夫老张头带着人抬来几大桶稀粥,士兵们排队舀着喝。

    石午阳蹲在攻城车旁,看工匠们往车顶钉第二层浸透水的牛皮。

    有个年轻工匠手抖得厉害,锤子砸歪了,差点敲到自己手指。

    “慌个屁。”

    石午阳夺过锤子,哐哐两下把铜钉砸实,

    “这玩意儿比你命硬。”

    ……

    午后未时,护国军再度列阵。

    这次火枪连分成两股,猫着腰躲在攻城车两侧。

    牛皮吸足了水,炮弹打上去只会砸出个凹坑,再没有先前木屑四溅的惨状。

    石午阳再次领着刀盾手压阵,靴底碾过早上留下的血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放!\"

    砰砰砰——

    火枪齐射的白烟腾起,城头一个炮手仰面栽倒。

    但立刻有人补位,炮口红光一闪,炮弹呼啸着砸在攻城车前方,溅起的冻土块噼里啪啦打在牛皮上。

    “别停!压上去!”

    石午阳挥刀砍飞一支流箭。

    最前头的攻城车终于抵住城门,包铁的木锥开始撞击。

    城上突然倒下滚油,淋在牛皮上滋滋作响,冒出呛人的青烟。

    有个火枪手惨叫起来——

    他躲慢了半步,热油溅在脸上,瞬间烫出一串水泡。

    \"云梯!快!\"

    三架云梯同时架上城墙。

    刀牌手咬住刀背,攀起梯子往上爬,石午阳也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爬到一半时,头顶突然传来木头断裂的脆响——

    城头守军正在用斧头砍梯子!

    他猛地往侧面一荡,堪堪避开砸下来的碎木,手掌被粗粝的竹片刮得血肉模糊。

    “司令小心!”

    王栓子的吼声从底下传来。

    石午阳抬头,正看见个清军探出身子,手里举着个冒烟的火雷。

    他本能地往墙上一贴,火雷擦着他后背砸下去,在城根炸出个土坑。

    ……

    夕阳西沉时,护国军已经三次摸到城垛边,却又被守军的狼牙拍砸下来。

    城上城下到处是黏稠的血浆,踩上去像踩了层烂泥。

    刘志行左臂中了一箭,简单包扎后还在坚持负责记录伤亡。

    “死了六十三个,重伤一百二十。”

    他声音发颤,

    “南门那边忠贞营也撤了。”

    暮色中,城门楼子上挂起一串灯笼,隐约可见守军正在搬运尸体。

    有个穿文官补服的人站在城头指指点点,八成就是那个偏沅巡抚线缙。

    “让弟兄们先退下来吧。”

    石午阳吐掉嘴里的血沫,

    “明天......”

    他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

    王栓子赶紧扶住他,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

    方才火雷的碎片到底划开了铠甲。

    ……

    夜风卷着焦糊味掠过营地,石午阳踩着咯吱作响的冻土往南门走。

    城头上灯笼挂得像正月十五的灯市,照得护城河水面泛着诡异的红光。

    每隔半刻钟,就有一支火箭从城头呼啸而下,扎在干枯的茅草丛里,腾起一团团小火苗。

    “狗日的,生怕咱们睡踏实了。”

    王栓子骂骂咧咧地踢开一支还在燃烧的箭杆。

    他左手缠着绷带,右手提着盏气死风灯,灯光在风里忽明忽暗。

    石午阳没有吭声。

    他抬头望着城墙——

    白天被炮火熏黑的墙砖在灯笼映照下像一张张鬼脸,垛口后时不时闪过巡逻兵的身影。

    守军不敢出城,但这通宵达旦的戒备,反倒暴露了他们的心虚。

    南门外,忠贞营的营地比护国军那边热闹得多。

    篝火堆旁围满了士兵,有人用长矛串着面饼在火上烤,油滴进火里滋啦作响。

    石午阳经过时,听见几个伤兵在打赌明天谁能先登城,赌注是半壶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