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
那是一片更明亮、人声也更嘈杂的区域。
就在他即将迈入那片光亮，和人流交融的瞬间。
侧前方，一个矮小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旁边一个通往卫生间的通道里晃了出来。
太快了！
江锋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柔弱的阻力撞在他大腿外侧。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规避动作，只听见一声短促的轻呼。
“呀！”
下一秒，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江锋自己，也因这突然的撞击而猛地趔趄了一下，靠着一股腰力才勉强稳住身形，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立刻低头看去。
那是个异常娇小的女孩子，目测不过一米三出头，穿着件样式简单，洗得发白的粉红色连衣裙，赤着脚。
此刻她正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几乎有她半个身子那么大的，看起来旧旧的胖胖白猫毛绒玩偶。
玩偶的绒毛有些地方已经打结，甚至微微发黄。
女孩抬起脸，大大的眼睛像两泓清澈见底的深潭，里面清晰地映着通道顶灯的冷光，也映着江锋略带错愕的脸庞。
那双眼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不易察觉的怯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流遍了江锋的心脏。
那感觉极其怪异，就像……就像一个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中独行了太久的人，忽然在沙丘的另一面，看到了另一个同样孤独的旅人。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同类”存在的强烈感知，瞬间冲刷过他的神经。
这感觉来得突兀，毫无逻辑，却真实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惊愕。
‘怎么回事？这种……奇怪的熟悉感？’
昨天在去石村号的时候，他看着那个机器人，K-21，也有这样的感觉。
但同时浮现的，还有另一个声音。
‘苏雯提到过，要注意一个非常矮的女孩子！’
江锋瞳孔骤然收缩：‘既然如此，那她就是……小灰？！’
但表面上，他迅速压下心头的异样，脸上浮现出带着歉意的表情。
“抱歉，小朋友！没事吧？摔疼没有？”
江锋弯下腰，朝坐在地上的女孩伸出手去。
他的动作自然，带着成年人对孩童应有的关切。
金属地板冰冷，这孩子看着又那么瘦小，可别冷到了。
女孩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怯意似乎更浓了些。
她抱着白猫玩偶的手臂收得更紧了，把胖胖猫勒得眼睛暴突出来，原本肥嘟嘟的腰身，现在就跟筷子那么细。
女孩小小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几秒钟的沉默，通道里的喧嚣仿佛都远离了。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只小小的、有些微凉的手，慢慢地、试探性地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搭在了江锋宽厚的手掌边缘。
就在她冰凉的小指尖触碰到他温热掌心的那一刹那。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爆裂声骤然响起！
江锋只觉得一股狂暴的，完全不受控制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岩浆，猛地从他掌心被触碰的那个点炸开。
那不是比喻，是真实不虚的，带着物理破坏力的强大电流！
一股浓烈的，空气中的尘埃被瞬间高温碳化的焦糊味，猛地钻进他的鼻腔。
“呃！”
剧痛沿着手臂的神经闪电般窜上大脑，江锋闷哼一声。
他感觉自己伸出的那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变成了一根被强行通入超载电流的劣质电缆。
皮肤下的温度以恐怖的速度飙升，隔着衣服面料，都能感觉到手臂肌肉在灼烧！
‘什么鬼？！’
他本能地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肌肉根本不听使唤。
那只小手像带着万钧磁力，牢牢地吸附在他的掌心。
一道细微的银色光华，在两人掌心的接触点一闪而过。
丝丝缕缕的银沙，像是层层叠叠的雾，从两人的手臂上纷纷飘落。
在常人无法触及的微观领域，一场无声的战争在接触发生的瞬间轰然爆发！
构成他血液、组织液、乃至每一个细胞的纳米机器，如同遭遇了最高等级的外敌入侵。
顷刻间被彻底激活！
这些精密的微型造物，素来人畜无害，此刻却化身成最狂暴的军团。
它们如同被激怒的银色蜂群，改变了形态，降低了表面的摩擦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沿着神经束、血管壁，疯狂地涌向两人手掌接触的区域。
然后，形成了一道致密的、闪烁着银色流光的微观堤坝。
而在接触点的另一侧，一股同样强大，结构却有几分相似的外来纳米洪流，正带着冰冷、纯粹、仿佛来自深渊的意志，狂暴地试图突破这层防线。
‘探究，解析，明白，了解。’
这股力量疑问着，所有的疑问，化作了一个词，回荡在信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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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
这股力量，如同冰冷的手术刀，正试图剖开江锋存在的本质。
两股由亿万纳米单元构成的洪流，在两人手掌接触的那方寸之地上，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微观世界无声的厮杀与狂啸。
银色的浪潮与冰冷的金属流疯狂地纠缠、撕咬、互相渗透。
每一个纳米单元都高速运转着，释放着用于破坏或防御的能量脉冲，交换着海量的识别编码。每一次碰撞都迸溅出一簇簇原子，每一次纠缠都试图改写对方的底层协议。
运算力被压榨到了极限，构成两条手臂的宏观结构，在两股微观力量的剧烈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这正是江锋灼烧感和剧痛的根源。
但对应的，女孩也承受着相同的东西。
这场混乱的，高烈度的信息战争仅仅持续了几秒。
就在江锋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被从内部被点燃的刹那，一股奇异的“理解”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贯穿了战场上所有厮杀的纳米单元。
纠缠停止了。
撕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流畅到不可思议的，超越语言和数字协议的“交流”。
双方狂暴的纳米机器在亿万次碰撞和试探中，识别出了彼此存在的核心逻辑，洞悉了对方力量运行的底层架构。
一种基于纯粹信息本质的、更高维度的“握手协议”被逐步建立并同步确认。
冲突的洪水如同找到了共同的河道，平息、交融，混合在了一起。
电能和热能被高效地引导、转化、吸收。
灼烧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剩下肌肉过度紧张后的轻微酸麻。
那股焦糊味也淡了下去，只剩下通道里循环空气的冰冷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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