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恒星系统。
边缘。
距离质心30个天文单位。
虚空中，黑暗被一道道短暂而剧烈的空间扭曲撕裂。
下一秒，安德森上将号便从超光速航行状态脱离，显现在这片陌生的星域。
由于齐格星系的外围，缺乏大质量行星的引力干扰，超光速航道的出口被自然地“推”到了更靠近恒星系统内部的地方。
舰队刚一出现，就已经开始迅速收集相关信息。
安德森上将号，舰桥。
虚拟舷窗完美地模拟着外界的景象。
薛帕德坐在舰长椅上，双眼不断扫过初始扫描数据，很认真。
她的视线最终投向近处。
一艘纯白色的战舰，逐渐脱离安德森上将号的微弱引力场，脱离了主舰队阵列。
‘行动开始了。’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即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眼前。
面前的大型光幕上，分成了数十个小窗口，舰队中，所有战舰的指挥官都已上线，神情肃穆，都在等待着她的指令。
“好，各位，都看到了。”
薛帕德微微一笑，声音清晰地传达到每一艘战舰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现在位于齐格恒星系统外围，超光速航行成功，位置精准。当前，我们距离目标‘乌弗里斯’虚空居住站26个天文单位。”
她微微停顿，然后开始阐述最基础的作战详情。
任何宏大的战略，都必须建立在现实之上，无论现实有多么冰冷，都得迎难而上。
“首先，速度问题。”薛帕德一挥手，战术星图在众人面前亮起。
“我们此刻，舰队集群速度，高达2000千米每秒。而我们的目标‘乌弗里斯’，它正以104公里每秒的速度，在距离齐格C星29.6万公里的轨道上稳定运行。”
她伸出手指，在星图上划出两条代表速度的矢量线。
一条长而迅猛，一条短而稳定。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和目标之间，存在着一个无法调和的巨大速度差。要么一方减速，要么一方加速，否则我们就会变成两颗擦肩而过的流星，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光幕上，安德森上将号的模型和乌弗里斯的模型，正沿着各自的轨道高速运动。
两者的相对位置在模拟中飞速变化，属于是八竿子打不着。
薛帕德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道：“安德森上将号质量太大，硬刹车消耗的燃料够我们再抢一支舰队了，我不是蠢货，我才不这么干。”
“所以，最佳方案，是让它继续保持速度，利用现有的巨大惯性，直接穿越整个齐格恒星系统，前往星系另一头的超光速航道入口，随时准备超光速航行。”
她用手指在星图上划出一条直线，贯穿了整个恒星系统。
甚至，安德森上将号的航线，将直接从恒星的北极上方掠过。
这个决定让光幕上一些指挥官的眉头瞬间紧锁。
穿越整个星系？
这意味着将旗舰长时间暴露在潜在的威胁之下，并且时间窗口难以协调。
薛帕德没有理会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她的部署。
“其他吨位小，更灵活的船，负责减速，靠近，抢东西，最后把居住站炸上天。”
“完了之后，它们会再加速，追上我们。这样最省燃料，效率最高。”
“但是。”她语气一转：“奇恩人那支叫‘红色岩层’的守备舰队，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看着我们拆他们的家。他们会出来捣乱。”
一份详细的敌方舰队构成列表，被哈尔西同步推送到所有指挥官的屏幕上。
“6艘‘滚烫沙丘级’，老掉牙的战列舰了，1250米长，算是我们手里这几艘‘铁血级’的爷爷辈，火力贫弱，装甲也不怎么样。”
“18艘‘红色页岩级巡洋舰’，48艘‘炽热沙砾级驱逐舰’，72艘‘猎食者级护卫舰’。总吨位不到6000万吨，一堆破烂。”
薛帕德自信一笑：“就这点家当，估计扛不住咱们主力一轮齐射。”
“剩下的杂鱼，就更不是问题了。”
“所以，我们的应对策略也很明确。”
光幕上的舰队图标开始重新排列组合。
薛帕德看向众人，宣布道：“安德森上将号，以及所有的铁血级战术巡航舰，还有我们手里那些沙丘蠕虫级驱逐舰，全部编入主力远程火力编队。”
“这个编队分为左翼和右翼，由我和阿什利分别指挥。”
她的手指在星图上移动，标注出两支舰队的预定航线。
“这个编队不会进行大幅度的加速或减速，任务也很简单。”
“用远程火力，安稳地敲掉任何敌方舰艇，清理出一条安全通道，并为掠夺部队提供尽可能的火力掩护，但绝不恋战，绝不停留。”
说完，她将目光投向光幕中的一个特定窗口。诺曼底号的舰桥。
江锋端坐在舰长椅上，眼神平静，薛帕德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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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锋接过了话头：“诺曼底号将带领40艘猎食者级护卫舰，组成快速突击编队。”
“我们将进行大幅加速和减速机动，以最快速度前往乌弗里斯，执行一系列任务。”
“诱敌，压制居住站防御，协调劫掠，以及最终摧毁目标。”
“完成后，我们将携带所有战利品，以及能够俘获的星际货轮，进行加速，与主力编队在航道入口汇合。”他顿了顿，强调了一下。
“关键在于时间窗口。”
“加减速过程将占据大量时间。留给我们实际攻击和掠夺的时间，最多只有48小时。”
“超过这个时间未能启航，我们将面临无法与安德森上将号如期汇合的巨大风险。”
紧接着，他抛出了一个更紧迫的时间限制：“根据计算，从现在开始计时，‘贪婪沙海’舰队的先遣支队最快可能在70天内抵达齐格星系。”
“这意味着，如果我们不想被知晓行踪，那就必须要速战速决。”
“整个行动，包括穿越星系，作战，掠夺，撤离，必须在六十五天内完成。”
“安德森上将号横穿齐格星系，航程60个天文单位，仅需要52天。”
“正是因此，加速和减速的航行阶段越剧烈，我们的时间窗口就越大。”
“反之，如果我们采用十分温和的加速策略，时间窗口就会相应减小。”
这时，薛帕德注意到，她手下一位外号“大熊”的船长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她直接点名：“大熊，有屁就放！”
大熊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挠了挠头，粗声粗气地问：“头儿，江老大，不是俺怂。咱们舰队现在人手就这么多，撒出去搞突击的更是没多少。”
“乌弗里斯里，有四千多万人，就算九成九是平民，可奇恩人，靠，他妈的全民皆兵啊！”
“大伙儿在魔鬼沙坑也都见识了，那些工人，全都抄起武器跟咱对着干！”
“咱们这点人，怎么压制那么大的地方？还要抢东西？这怕是肉包子打狗，回不来的。”
大熊的担忧非常实际，立刻引起了光幕上其他几位指挥官的共鸣，纷纷点头。
江锋看着大熊焦急的脸，微微一笑，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并不出乎意料。
他面色平静，抛出了一个事实：“大熊，你忘了一点。”
“就连魔鬼沙坑，那种绝密级别的海军锚地，都有人类奴隶。”
“你想想，乌弗里斯，一个民用设施，如此庞大的工业和后勤需求，奇恩人不可能只用他们自己人，他们必然也有大量的奴隶。”
“人类奴隶，异族奴隶，谁知道呢？”
光幕上的气氛微微一滞，众人的心都往下一沉。
谁也不想大规模杀“人”，就算是被洗脑的人，也是人……和外星异种，终究不同。
大熊立刻点头，语气更加激动：“江老大！这我当然知道！”
“但你也清楚，奇恩人最擅长的就是驯奴，咱们这趟去了魔鬼沙坑，总算是弄明白了。他们那些手段多种多样，生理改造，电刺激，光催眠，再加上各种化学药物和植入物……”
“在他们面前，人类的大脑就像一块硬盘，想怎么改写就怎么改写。”
“这不是靠个人意志力能对抗的！”
“那些被改造过的人类奴隶，早就把奇恩主人当成神明一样崇拜了，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您带来的那些跳蛛机器人呢。”
“我敢保证，那些奴隶见到我们的一瞬间，就会为了保护主人，第一个向我们扑过来。”
指挥官们也纷纷点头，其中不少人也出声附和，薛帕德对江锋无奈地耸耸肩。
不过她相信，江锋脑袋里，肯定转着什么鬼点子。
然而，江锋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他似乎就等着大熊说出这番话。
他慢条斯理地，从舰长椅旁边，提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手提箱。
把手提箱放在控制台上，“咔哒”一声打开锁扣。
光幕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就连薛帕德，也都瞪大眼睛，伸长脖子，眼睛一眨不眨。
箱子里，没有想象中的武器，里面铺着柔软的黑色衬垫。
衬垫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无数枚白色圆柱体，最小的有松子那么小，最大的有指节那么大。
它们看起来就像某种按照工业生产的种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全然未知。
“人手问题，可以用这个解决。”
江锋说着，随手拈起一枚小圆柱体放在掌心。
那白色小圆柱体仿佛被激活了一般，瞬间展开变形，伸出细长的节肢。
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造型迷你，却让人莫名发寒的小蜘蛛。
“这东西……”江锋托着那只静止不动的机械蜘蛛，解释一下：“可以通过眼部或耳部等天然孔窍侵入生物体，精准劫持大脑杏仁核及周边区域。”
“理论上，它可以暂时控制任何具备高级大脑功能的生物，使其执行预设的简单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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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需要，控制也可以是……永久性的。”他咧开嘴，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我管它们叫‘粉红小猪’。现在，诺曼底号上，备了两百万个。”
“如果不够，随时可以生产更多，一千万？四千万？”
江锋的笑容越发和蔼：“要不然，造它十亿八亿的，反正也费不了什么事儿。”
光幕上，每一个影像都冻结了。所有的指挥官，包括刚刚还慷慨陈词的大熊，瞬间如遭雷击。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寒瞬间席卷全身，胃里翻江倒海。
他们看着江锋手心那只小小的白色蜘蛛，仿佛看到了无数条无形的触须，正通过屏幕钻向他们的大脑。
恐惧夹杂着深深的警惕，写满了每一张脸。
这不是武器，这是……恶魔的契约。
一种无视意志，直接篡改灵魂的恐怖造物。
‘妈的……这玩意儿……’
大熊喉咙滚动了一下，把头埋得低低的，仿佛生怕被江锋注意到。
现在白骑士舰队里，谁不知道这位江老大的厉害？
“白色死神的船长”、“战术大师”、“恐怖机器人老大”……
这些称号，没一个是虚的。
原本，大家最害怕的，是那个“来自恐怖电影的哈尔西”。这位超级AI，特别喜欢吓人，没事儿就突然飘出来，神出鬼没一番。
天知道多少海盗，在开飞机的时候被她突然的咯咯笑声吓到。
由此受惊，成为了“坠落之机长”。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薛帕德都把他当作合伙人相待。
现在又加上这种能直接控制人脑的“粉红小猪”……
线上会议里，每个人都把头点成一片残影，再也没有人提出问题。
江锋满意地看着光幕，对着手心吹了口气。
那只“粉红小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瞬间跳回箱子，又变回了那枚小小的白色圆柱体。江锋微微一笑，关上了盖子。
江锋转向薛帕德，又道：“另外，薛帕德，我让哈尔西在安德森上将号上，留了一个分支意识，专门用来辅佐你。”
“真的？”薛帕德双眼发光。
有了哈尔西做帮手，她岂不是也能百步穿杨？成为百发百中的传奇舰队司令？
“……计算能力只有哈尔西的23%。”江锋对她耸了耸肩头。
薛帕德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23%？这么大一艘船，堆了那么多奇恩人的顶尖科技，竟然连一个全功能的哈尔西都支持不了？”
“奇恩人的技术就这么拉胯？”她满脸狐疑。
江锋哈哈一笑：“没办法，奇恩人的硬件实在堪忧。”
“毕竟，垃圾堆再多，也变不成超级计算机。”
“这艘船的原始系统，能跑得动23%的分支意识，已经是极限优化了。”
“不过，这点算力，也足够你统筹全局，负责航行和协调火控。”
“但像之前那种超远距离、百分百命中弱点的狙击就别想了。”
“激光的聚焦精度，对高速移动目标的持续追焦照射能力，都会大幅下降，基本只能发挥出战舰自身硬件的性能极限，无法超越。”
“换句话说，你指挥起来，要更依赖缩短距离和概率，需要更多时间进行计算和校准。”
江锋也不是不想留下一个全功率版本的哈尔西，但她的计算核心，能耗实在不是盖的。
一旦上线，就会在安德森上将号的燃料表上，出现一个微弱但明显的峰值。
再说了，之前那种超级主炮的能力，完全是基于纳米机器的有序运动，带动“热波”，不仅减轻了系统热负荷，更改善了主炮的聚焦性能。
而江锋离开之后，纳米机器便会固定形态，不再响应任何改变形态的指令。
这一点，自然也就无法发挥出来。
江锋希望，薛帕德能够提早适应，方能以后独当一面，替他分担压力才是。
薛帕德思忖片刻，撇撇嘴，无奈点头：“行吧，我知道了。总比没有强。”
她不再纠结，猛地一拍控制台：“好了！没人有问题了吧？”
全员整齐划一摇头。
“那编组就这样，左翼编队跟我，阿什！”
薛帕德看向画面里的阿什利，她正在伊甸主星号的舰桥上坐镇指挥。
“在！”阿什利立刻挺直身体。
“你负责右翼编队，按计划执行。”
“左翼，右翼，保持阵型，协调火力，为劫掠小队扫清一切障碍！”
“是，指挥官。”阿什利大声应是。
薛帕德猛地一挥手：“作战任务即刻开始，都给我动起来！”
“明白！”
光幕上，所有指挥官齐声怒吼，影像一个个迅速消失。
虚拟舷窗外，诺曼底号那修长的白色舰体，已经点燃了尾部的主推进引擎。
四道白蓝色的等离子尾焰骤然爆发，一马当先，直奔齐格C星。
其身后，40艘猎食者级护卫舰也纷纷调整姿态，尾部推进器喷吐出长长的等离子射流，努力跟上诺曼底号的速度，组成一个紧凑的突击编队。
推力稳定而持续地增加，最终牢牢地维持在了3G。
在其他那些猎食者级护卫舰内部，海盗们此刻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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