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碎玻璃像活了一样，死死焊在我手里，冰凉的触感钻进骨头缝，带着墙的意志。它牵引着我颤抖的手，不受控制地移向墙上那幅刚刚被篡改出来的、狰狞的“我”。

    指尖的血滴得更急，在墙面拖出一道道蜿蜒的细线，迅速被贪婪的墙壁吸收。

    不。不是这样。

    那不是我！

    愤怒和绝望像岩浆一样在冰冷的恐惧下翻涌。我拼命对抗着手腕上那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突突地跳。

    玻璃尖颤抖着，悬在那幅血画旁边，离墙面只有一发之隔。那股力量要逼我写下“我错了”，承认这被强加的、更深的罪孽。

    我的整个手臂都在痉挛，肌肉纤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骨头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拧断。

    就在那玻璃尖几乎要再次触碰到墙面的瞬间——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手腕向下一沉！

    嗤啦！

    尖锐的玻璃没有书写忏悔，而是狠狠划破了那幅血画中“我”那张扭曲冰冷的脸！

    一道深刻的、混乱的裂痕，贯穿了那张虚假的面孔。

    墙壁猛地一颤！

    不是贪婪的蠕动，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暴怒的痉挛！

    整面墙上的血字瞬间沸腾，无数个“我错了”疯狂地闪烁、扭曲，发出一种近乎尖叫的无声高频震颤。那幅被划破的画面剧烈地波动，血色的线条混乱地交织，试图修复，却又被那道裂痕粗暴地撕裂开。

    林薇一直机械书写的手指，骤然停顿。

    悬在半空。

    血珠从她烂熟的指尖滴落。

    嗒。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烛光在她脸上跳跃。

    我第一次…真正看到她的脸。

    苍白。瘦削。但那双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粘稠的暗红色。像两个凝固的血潭，深不见底，倒映着墙上沸腾的血光和跳动的烛焰，却没有任何聚焦，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的疯狂。

    她就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我。

    不。不是看我。

    是在看我身后。看我旁边的黑暗。

    她烂熟的手指，缓缓抬起，越过了我的肩膀，指向我的身后——那房间更深处的、烛光几乎无法照亮的角落。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一个干裂的、扭曲的气音，直接在我脑髓深处响起。

    “……来了……”

    嗡——

    我后颈的寒毛全部倒竖起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比这房间所有冰冷怨毒加起来还要恐怖千百倍的气息，从我身后那个黑暗的角落里，弥漫开来。

    那气息…古老。饥饿。带着一种对所有生命、所有光明的、最纯粹的恶意。

    墙上的沸腾和愤怒瞬间消失了。

    所有的血字、所有的画面，包括我划破的那一道，全都凝固了。然后，像退潮一样，疯狂地向墙壁深处缩去，仿佛在恐惧地躲避着什么。

    连林薇指尖滴落的血，都悬停在了半空。

    时间仿佛被冻结。

    只有那来自角落的、无形的恐怖，在无声地膨胀，填满每一寸空间。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动仿佛生了锈的脖颈，看向身后。

    角落的黑暗，浓得如同实质。

    而在那一片粘稠的漆黑里。

    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巨大。没有睫毛。眼眶是不规则的、撕裂般的形状。

    眼白是浑浊的黄色，布满了粗大的、蠕动的血丝。瞳孔是彻底的、吸收一切光的深渊。

    它就那样悬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林薇。

    看着我。

    看着墙上那些试图躲藏起来的罪孽。

    然后。

    那瞳孔，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像是……看到了值得品尝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