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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忏悔墙14
    阳光刺眼,落在手背上,却像冰冷的霜。

    那一点暗红,不是污垢。它从指甲缝的边缘渗出来,极淡,像一滴被无限稀释的血,又像一枚刚刚盖下、尚未显形的烙印。

    我猛地攥紧手,指甲狠狠抠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掩盖那瞬间窜遍全身的冰寒。

    结束了?

    废墟冒着青烟,焦黑的框架指向天空,像巨兽坍塌的肋骨。远处人声嘈杂,消防车的红灯旋转,一切听起来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

    他们忙着勘察现场,议论着意外失火,猜测着失踪的学生。没有人看向我。我只是一个远远坐在草地上的、受了惊吓的无关者。

    可我知道。

    那东西没死。

    墙和林薇的燃烧,只是烧毁了它的一个巢穴,打断了它的一场盛宴。它最后那充满恶意的注视,像一枚冰钉,楔进了我的灵魂里。

    它以罪孽为食。而我的罪,还在。赵强瘫软的身体,窗台上刺目的红,拖拽时校服摩擦地面的闷响……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新鲜的、血淋淋的质感,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我是它标记了的、未被享用的食粮。

    也是……新的温床?

    这个想法让我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我挣扎着站起,双腿虚软,踉跄着离开那片草地,离开喧闹的人群。阳光照在身上,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被彻底看透、无所遁形的冰冷。

    回到临时安排的安置点,其他学生惊魂未定地聚在一起,议论着凌晨的大火和失踪的林薇。我缩在最角落的床铺,用被子蒙住头,隔绝那些声音,但隔绝不了脑子里循环的恐怖。

    手指上的暗红,似乎更明显了一点。

    傍晚,我被叫去配合问话。简单的询问,关于是否注意到林薇近期异常,是否了解废楼情况。我机械地回答,声音干涩沙哑。负责问话的老师看着我的脸色,宽慰了几句,让我注意休息。

    转身离开临时办公室时,眼角瞥见窗台上放着一盒火柴。大概是哪个老师点烟后随手扔下的。普通的红色火柴盒。

    我的脚步顿住了。

    心脏猛地一缩。

    火柴……

    林薇最后划亮的那根火柴,她胸口燃烧的火焰,墙壁在火中扭曲尖啸的画面……疯狂地冲击着脑海。

    还有……一种冰冷的、诱惑的低语,在意识深处响起。

    ——它怕火……

    ——以罪孽为燃料的火……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将那盒火柴攥进了手心。粗糙的纸质盒面,像某种毒蛇的鳞片,冰凉,却引燃了心底某种黑暗的火星。

    把它带回去。

    藏进口袋。火柴盒贴着大腿皮肤,存在感强得惊人。

    夜晚再次降临。

    安置点的大房间里,挤满了人,却比任何时刻都更让我觉得窒息。同学们的呼吸声,梦呓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扭曲成某种诡异的合唱。阴影在墙角蠕动,仿佛随时会凝聚成新的眼睛。

    我蜷缩在床上,被子蒙过头顶,汗水浸湿了衣服,冰冷粘腻。右手在口袋里,死死攥着那盒火柴。左手举在眼前,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想要看清那一点暗红是否还在蔓延。

    摩擦声。

    极其细微的。

    嘶啦……

    不是来自外界。来自我的口袋深处。来自那盒火柴。

    像是有人 inside,正用指甲,轻轻地、持续地刮擦着内盒。

    嘶啦……嘶啦……

    带着一种耐心的、蛊惑的节奏。

    同时,另一个冰冷的意识,像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那一点暗红的印记,钻进我的脑子。

    不是声音,是直接浮现的画面:

    空旷的场地。夜色。一堵新砌的、光洁的墙。白色的灰浆还没有干透。

    然后,我的手——沾着新鲜血锈和墙灰的手——握着一块尖锐的玻璃,或者……一盒火柴?——缓缓地,在那片光洁的白色上,划下第一笔。

    暗红的血渗进白色的墙体,形成鲜明的、无法磨灭的痕迹。

    不再是“我错了”。

    是别的。更黑暗,更扭曲,更符合它口味的……祭文。

    而墙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满足地、贪婪地,蠕动了一下。等待着新的巢穴被滋养成熟。

    ……不……

    我在心里无声尖叫,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抵抗这侵蚀。

    但那画面更清晰了。

    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到那面新墙前。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罪恶,他们的掩盖……都变成新的养料。墙皮脱落,浮现出他们最不堪的记忆。而我在墙前,握着“笔”,不停地写,不停地写……像林薇一样……

    新的园丁。

    嘶啦……嘶啦……

    口袋里的刮擦声变得急促,带着一丝不满的催促。

    指尖的暗红印记猛地灼热了一下,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剧痛让我几乎叫出声。

    与此同时,那冰冷的意识强行压下了我的抗拒,将最后一个画面,烙进我的脑海——

    那是我自己的脸。

    倒映在一扇漆黑的玻璃上。

    脸色苍白麻木,眼神空洞。

    而我的嘴角,正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

    向上弯起。

    形成一个冰冷、诡异、完全不属于我的……

    笑容。

    “嗬——!”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窗外,月光惨白。

    同屋的人都在沉睡,对刚刚发生在我脑海里的恐怖侵蚀一无所知。

    我颤抖着,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盒火柴。

    红色的盒子,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

    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不再有刮擦声。

    但我知道,它 inside。

    那东西的一部分,就在这里面。和我指尖的印记一起,潜伏着。

    等待。

    我死死盯着它,巨大的恐惧和另一种……黑暗的、疯狂的好奇,在体内激烈交战。

    烧掉它?

    现在就跑出去,擦燃一根火柴,把它烧成灰烬?

    可是……烧掉之后呢?指尖的印记还在。那东西真的会消失吗?还是会彻底激怒它?

    或者……

    那冰冷的诱惑低语再次响起。

    ——用它……

    ——你会获得力量……

    ——不再是被追逐的猎物……

    ——你可以……圈养猎物……

    我的手指颤抖着,摩挲着火柴盒粗糙的边缘。

    一下,又一下。

    像一种无意识的……

    抚摸。

    窗玻璃上,隐约映出我模糊的倒影。

    嘴角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冰冷诡异的弧度。

    我缓缓地、缓缓地攥紧了火柴盒。

    把它握在了手心。

    握得很紧。

    然后,慢慢地,塞回了口袋最深处。

    贴着一片冰凉的皮肤。

    我重新躺下,拉高被子,盖住了头。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

    看着眼前无尽的、孕育着什么的……

    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