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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墨河噬船现婴骨,通阴眼识溺亡灵
    墨河的水还在往上漫。

    陈三槐趴着,左手死死卡在甲板裂缝里,半截沙漏嵌在指缝中,像一块烧红的铁。他的右眼一直在流,不是泪,是某种更稠的东西,滴下去时在墨水上炸出微小的金圈。

    林守拙还坐在那堆纸人残骸边上,手里攥着碎成几片的电路板,手指关节发青。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脚边的一滩水——那水正缓缓变成淡红色,像是从木板底下渗上来的血。

    张黑子单膝跪地,哭丧棒插进船板稳住身子,嘴里叼的狗尾巴草早被水泡烂了,只剩一点茎梗挂在他嘴角。他影子里的账簿翻得越来越快,页角都快磨出火星来。

    孙不二抱着平板缩在舷侧,香炉熄了,炉盖歪斜,里面残留的火种像喘不过气的鱼嘴一开一合。他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系统重启失败,只跳出一行字:“信号源丢失,定位中断。”

    就在这时候,陈三槐动了。

    他把沙漏往裂缝里又塞了半寸,低声说:“别让水盖过它。”

    没人应声。

    他知道他们听到了,但这种时候,回应等于承认自己还能控制局面。而事实是,整条船正在被这河吃掉。

    木头发出咯吱声,像是骨头在嚼肉。甲板边缘已经开始剥落,漆黑的河水舔上来,碰到的地方立刻泛起青泡,冒出一股子旧书和霉米混合的味儿。

    陈三槐闭上眼。

    再睁开时,左眼骤然胀痛,视野裂开一道口子——通阴眼开了。

    他看见了。

    三百具婴灵浮在墨水里,全赤着身子,皮肤惨白如浆糊未干的纸,额心用红线缝着一道口子,像是有人怕它们睁眼。每个都抱着一只破纸船,有的只有巴掌大,有的已经烂得只剩骨架。它们没哭出声,可陈三槐的耳朵里全是哭,一声叠一声,压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猛地回头。

    货箱倒了,里面滚出一堆丝袜,颜色艳得不像人间物,一缕缕黑丝泡在水里,像活的藤蔓。其中一根缠着一缕头发——细、黑、带着打结的弧度,正和某个婴灵脑后那撮毛连在一起。

    他还没来得及动,那丝袜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人从水底拽了拽。

    “别碰!”

    一声吼从雾里炸出来。

    杨石头踩着水面冲上船,明光铠沾满泥浆,老头衫领口歪到一边,夜壶高举过头。他落地一脚踢开那堆丝袜,反手把壶里的液体泼出去。

    金光洒了一地。

    水花溅到墨河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烫熟的皮。

    “枉死城阴泉浸过的脏东西!”杨石头脸色发灰,“谁把它带上船的?嗯?谁?”

    没人答。

    他知道没人会认。

    他盯着那团缠在一起的发丝与黑丝,咬牙:“这批货,根本不是走阳间报关的。是孔门生从枉死城底下挖出来的‘怨丝’,拿杨贵妃的名头包装,实则是给婴灵定魂用的引线。”

    陈三槐低头看沙漏。

    最后一粒沙还在出口晃,没掉下去。

    他忽然明白过来:“他们是冲这个来的。不是为了船,也不是为了我。是这沙漏里的数据,能解开防水冥钞的加密层。”

    杨石头一愣:“你那破沙漏还能干这个?”

    “不能。”陈三槐摇头,“但它记下了所有交易路径。只要有一粒沙回去,就能逆推出配方源头。”

    话音刚落,水面轰然炸开。

    数十婴灵从墨中升起,围成一圈,手臂交叠,指尖滴水,形成一道人墙。它们依旧无声,可那股哭劲儿更重了,压得人膝盖发软。

    接着,一个童鬼踏水而来。

    七八岁模样,穿着褪色的寿衣,脚上一双红布鞋裂了口,露出半截发黑的脚趾。他手里抱着个太阳能骨灰盒,表面刻着“六道轮回”四个字,盒顶的小面板一闪一闪,像是在接收信号。

    骨灰盒开了条缝。

    机械音传出:“交出防水冥钞配方,否则全船同沉。”

    陈三槐冷笑:“你们家威廉·孔现在还敢用中文播报威胁?”

    童鬼不答。

    他抬起骨灰盒,对准陈三槐胸口,射出一道蓝光。光扫过他全身,在沙漏残片处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滴滴”两声。

    “目标确认。”机械音说,“核心数据载体已损毁,剩余值不足百分之三。”

    孙不二突然抬头:“那盒子……有我设的追踪符残留。上个月失踪的三辆走私驴车,最后信号就是从这类骨灰盒发出去的。”

    张黑子也眯起眼:“这孩子魂体断过,又被强行续上的。典型的祭品处理手法。”

    童鬼缓缓放下盒子,声音还是冷的:“三十分钟内,提交完整配方。否则,启动婴灵共鸣阵。”

    杨石头往前一步:“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儿发号施令?”

    童鬼没理他。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一挥。

    那些泡在水里的丝袜突然全部立起,像被无形的手扯着,一根根飞向婴灵群。每根丝线末端都扎进某个婴灵的额心缝线里,瞬间,整个群体开始同步颤抖,口中虽无音,可陈三槐的通阴眼里,它们的嘴正一张一合,念着同一个词:

    “还钱。”

    不是讨命,是讨钱。

    陈三槐忽然笑了一声。

    “你们主子真有意思。逼死一群孩子,拿他们的头发织袜子卖富婆,现在反过来让他们替自己要债?”他抬手抹了把右眼,“行啊,我给你配方。”

    杨石头猛地扭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给他。”陈三槐慢慢站直,“但得加个条件——我要见孔门生本人。”

    童鬼终于有了反应。

    他微微偏头,像是在接收指令。

    半晌,机械音响起:“可安排远程连线。限时五分钟。”

    “可以。”陈三槐点头,“但在那之前——”他弯腰,把沙漏残片往甲板更深的裂缝里按了按,“你们得保证,这东西不会被水淹了。”

    童鬼沉默。

    蓝光再次扫过沙漏。

    “记录有效。”机械音说,“剩余数据可作为谈判抵押。”

    孙不二低声:“你真打算交?”

    “交个屁。”陈三槐小声,“我连配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我只是想看看,孔门生现在是不是还敢露脸。”

    林守拙这时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眼神空得吓人:“我扎的纸船……是不是也被他们拿去当信号塔了?”

    没人回答。

    他知道答案。

    风又起了,带着腐纸和甜腻混合的气息。

    童鬼退后一步,骨灰盒面板亮起一片蓝光,投影出一个模糊人影轮廓。

    “时间开始计算。”机械音说。

    陈三槐盯着那团影子,右眼的液体不断滴落,在甲板上积成一小滩金光。

    杨石头握紧夜壶,指节发白。

    孙不二手指悬在平板重启键上方,迟迟没按。

    张黑子的影子里,账簿翻到了最后一页,空白。

    林守拙低头看着手中碎裂的电路板,忽然把它塞进嘴里,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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