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陷入死寂。
只剩下几名青狼帮帮众粗重到嘶哑的喘息，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恐惧。
他们的目光在地上两具死状可怖的“蜡像”和眼前那个月白身影之间疯狂跳跃。
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灵魂。
杀人，他们见过。
死人，更是家常便饭。
可这样，一动不动，仅凭几句话就能“说”死一个人的场景，彻底摧毁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这是妖术！不，比妖术更邪门！
“报……报官？”
一名帮众鼓起残存的勇气，声音抖得不成调，“大……大侠，这荒郊野岭的，离最近的县衙也得半天路程……”
言下之意，等官差过来，尸体都化成灰了。
陆羽闻言，略一思忖，认为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就由我来处理。”
他平静地说道：“毕竟，这是我职业范围内的突发事件。”
话音落下，他从工具包里，又取出一副崭新的丝质手套戴上。
径直走向那具新鲜出炉的络腮胡“蜡像”。
几名帮众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陆羽蹲下身，开始用刚才检查富商尸体时那套精准而冰冷的程序，检查他们帮主的尸体。
“死亡时间，一刻钟前。”
“死因，异种能量侵蚀引发的多器官急速衰竭，或称‘溶解性凋亡’。”
“体表蜡化程度，比第一具样本严重百分之三十。初步判断，活体对该能量的排异反应更为剧烈。”
“嗯？新发现。”
陆羽的手指，在络腮胡的尸体上不疾不徐地敲击着，发出的声音沉闷而诡异。
最终，他的指尖停在了尸体的丹田位置。
“第一具样本为普通人，无内力。而此样本，生前是二流武者，丹田内力尚有残存。”
陆羽的指尖，在络se胡硬化的丹田皮肤上，轻轻一划。
没有刀。
却有利刃出鞘的锋芒。
嗤啦。
那具蜡像的丹田处，竟被他徒手撕开一道外科手术般精准的切口。
一股微弱的、夹杂着暴虐气息的真气，混合着一丝阴冷的能量残渣，从中逸散而出。
陆羽将这两股驳杂的气息引至指尖，闭上了眼。
他在“聆听”。
【聆听亡语】。
这一次，他聆听的不是魂魄，而是残留在尸体里，两种不同能量的“遗言”。
片刻后，他睁开眼，神情了然。
“原来如此。”
“凶手使用的术法，其能量本质，与武者的内力，同源而相悖，如磁石之两极。”
“当这股阴冷能量侵入武者体内，会主动寻找并‘吞噬’丹田的内力。二者碰撞，引发的能量反应更为剧烈，不仅加速了尸身的‘蜡化’……”
陆羽的目光，变得有些奇异。
“……还会提纯这股阴冷能量，使其变得更加‘可口’。”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采集者”，取走富商的心肝，只算吃了一顿粗糙的家常便饭。
而如果他杀死一名武者，吞噬掉其内力与脏器，那就等于……享用了一顿加了顶级调味品的盛宴。
“所以，他并非业余。”
“他只是……挑食。”
陆羽的视线扫过那几个快吓晕过去的帮众，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微妙的情绪。
那不是同情。
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在打量几头尚未长成的牲畜。
“你们几个，内力修为太低，肉质太柴。”
“人家看不上。”
这句话，比一刀杀了他们，带来的羞辱感更强烈。
几名帮众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恐惧与羞愤交织，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树林深处幽幽飘来。
“哦？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碰到一个懂行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一棵大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来人身形瘦高，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衣，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木制面具，只露出一双闪烁着贪婪精光的眼睛。
他的出现，没有一丝征兆，仿佛就是从那片黑暗中“长”出来的。
他一现身，那几个青狼帮帮众顿时感觉自己被一条饥饿的毒蛇给盯上了，全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是你杀了他们？”陆羽站起身，平静地看着来人。
“是我。”
面具人坦然承认，目光在地上两具“蜡像”上轻蔑一扫，最终定格在陆羽身上。
“那胖子是道开胃菜，这大胡子勉强算个主食。本想多养些时日，让他内力再浑厚几分，味道会更好。可惜，被你提前‘催熟’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黏腻感。
“至于你……”
面具人的眼神，在陆羽身上来回刮过，像屠夫在估量一头极品牲畜的斤两。
“你身上，明明没有半分内力波动，却能一眼看穿我‘化蜡手’的底细。”
“而且……你的气血，旺盛得有些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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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舌头，不受控制地舔了舔嘴唇，发出嘶嘶的声响。
“如果说那大胡子是主食，你……简直就是一场百年难遇的饕餮盛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影原地炸开！
下一刻，一只缠绕着浓郁黑气的手爪，已然出现在陆羽的头顶，直取天灵盖！
这一爪，快到撕裂空气，角度刁钻狠厉，裹挟着一股能将活人瞬间溶解成一滩蜡油的阴毒之力。
那几个青狼帮帮众只觉眼前一花，一股致命的寒意便让他们彻底窒息。
他们完了，要变成第三具蜡像了。
然而，陆羽的反应，却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他没躲。
也未格挡。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鬼爪，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五指修长，干净得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在那只鬼爪即将触碰到他头皮的刹那，陆羽的手，后发而先至，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鸣。
也没有气浪翻滚。
整个过程，安静得就像一位老师，抓住了课堂上一个试图作弊的学生的手臂。
面具人的身形，就这么诡异地凝固在半空中，保持着下扑的姿态，面具下的双眼，爆发出骇然与不解。
他引以为傲的“化蜡手”，那足以融金化铁的阴寒之力，在被对方抓住的瞬间，竟如冰雪遇骄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彻底消散。
对方的手，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此刻却像一把由法则铸就的铁钳，让他动弹不得分毫。
“你的手艺，比京城那个编号七十三的，还要差劲。”
陆羽开口了，语气里满是纯粹的失望。
“你……你说什么？”面具人脑子嗡的一声。
编号七十三？那是谁？
“他好歹还懂得‘缝合’，知道物尽其用。而你，只会粗暴地‘吞噬’，连最基本的‘提纯’与‘储存’都做不到。”
陆羽摇了摇头，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差生。
“你这种做法，不叫饕餮，叫‘暴殄天物’。”
“你到底是谁！”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面具人的心脏，他拼命催动全身功力，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对方的钳制下，渺小得像萤火之于皓月。
“我？”
陆羽的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缓缓点向了面具人的眉心。
“一个路过的仵作。”
“现在，临时客串一下……行业纪律检查员。”
“你刚才的行为，在我看来，是在对我，进行一次极其不专业的‘非法解剖’。”
陆羽的指尖，轻轻落在了面具人的眉心。
“所以，作为回敬，我也只好对你，进行一次‘专业解剖’了。”
嗡——
一股无形的，只作用于法则层面的力量，从陆羽的指尖涌出。
【亡者归一】！
面具人脸上的木制面具，瞬间布满裂纹，寸寸碎裂。
那张因长期修炼邪功而扭曲的脸，暴露在空气中，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眼神，由惊恐，转为茫然，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空洞。
他的身体，没有变成蜡像。
而是像一座被风化了千年的沙雕，从指尖开始，一点点，一寸寸，化作最微小的粒子，消散在风中。
在身体彻底崩解前，他所有的功法、记忆、乃至灵魂本源，都被那根手指，强行“提取”、“格式化”，最终化作一道纯粹的信息流，涌入了陆羽脑海中那本无形的《逝者之书》。
书页之上，新的文字缓缓浮现。
【罪魂：‘缝魂匠’外围成员，‘饕餮堂’清道夫，无编号。】
【罪名：滥杀无辜，非法采集生命能量，严重浪费‘食材’。】
【处理意见：就地销毁，信息归档。】
【新增线索：‘饕餮堂’，‘缝魂匠’师承下属分支机构之一，专职负责为‘主工程’收集高品质‘生命材料’。总部，疑似设于云梦泽，‘白骨洲’。】
一阵微风吹过。
面具人彻底消失了，连一粒尘埃都没能留下。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陆羽收回手，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思索。
“原来是个负责采购的。”
他转身，看向那几个已经彻底石化，连呼吸都忘了的青狼帮帮众。
“现在，现场清理干净了。”
“你们，可以走了。”
那几人如闻天籁，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树林，片刻不敢停留。
他们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走这条该死的官道了。
陆羽则走到那两具“蜡像”旁，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乱来，留下一堆需要善后的工业废料。”
他伸出手掌，掌心浮现出两个微小的、散发着安息气息的符文。
符文飘落，印在两具尸体上。
那两尊诡异的“蜡像”，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分解、风化，最终也化作了尘土，回归天地。
现场，只剩下他来时那般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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