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带深处。
“宇宙秃鹫”的旗舰舰桥，空气比真空还要冰冷。
舰长，一个半身被粗糙机械替代的赛博格壮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份“温馨提示”。
他完好的那只肉眼，瞳孔已缩成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点。
数据流在他机械义眼中疯狂瀑泻，试图分析这片死局，却只得到一连串的错误代码。
“老大……我们被神农那帮畜生当弃子了！”
一名独眼副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构成他身体的每一个原子都在战栗。
“闭嘴！”
舰长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迸射的火星点亮了他扭曲的脸。
抗拒？
连“仲裁法庭”那种存在都被人按在地上当庭审判，他们这群在宇宙夹缝里刨食的鬣狗，算什么东西？
逃？
整个宇宙都成了人家的“法庭”，往哪儿逃？逃进那个新生的“熵减宇宙”里？
那不叫逃亡，那叫自愿躺上解剖台。
“接通大理寺的船！”
舰长的咆哮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
“告诉他们，我们投降！我们有重大立功表现！我们愿意转做污点证人，指证神农文明犯下的一切罪行！”
……
“大理寺一号”舰桥。
铁无情看着屏幕上传来的投降信号，眉头锁紧。
他腰间的龙雀刀发出一声渴望饮血的低鸣。
在他看来，对付这些亡命徒，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就是一刀一个。
“铁大人，别急着动手。”
钱三一张胖脸笑成了弥勒佛，不紧不慢地拦住他，从怀里又摸出一枚玉简。
“这是先生临行前交代的‘预案乙’。”
玉简被激活。
陆羽那不含任何温度的声音，如同物理法则本身，在舰桥中回荡：
“若‘宇宙秃鹫’投降，邀请其首领登船，进行一次‘友好’的商业洽谈。”
铁无情握刀的手一僵。
洽谈？
跟一群靠掠夺和屠杀为生的星际悍匪？
半个时辰后。
“宇宙秃鹫”的舰长，在经历了此生最漫长、最煎熬的等待后，终于被“请”进了“大理寺一号”的会客室。
迎接他的，不是冰冷的刀锋。
而是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和钱三那张胖得看不见眼睛的笑脸。
“舰长阁下，放轻松。”
钱三亲自为他续上茶水，语气亲切得像是在招待多年未见的远房亲戚。
“我们大理寺，向来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随后，两份刚刚打印出来，还散发着墨香的文件，被推到了舰长面前。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A方案：作为神农文明的从犯，被我方依法收押。贵方所有舰队与资产，将作为赃物全部没收。你本人，将被押送回神都，面临至少三千年的苦役。”
舰长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计算结果显示，他这身合金零件在三千年后，连一撮铁锈都剩不下。
“B方案，”钱三的笑容愈发慈祥，甚至透出一种普度众生的圣洁光辉，“与我‘大周星际资产评估与认证总署’，签署这份《第三方资产清收业务外包合作协议》。”
“从今天起，你们‘宇宙秃鹫’，将正式改编为我署在编单位。”
“享受官方编制，成为第一家‘持证上岗’的资产清收合作伙伴。”
“你们的任务，就是利用你们的专业技能，替我们，向神农文明，追讨剩下的那一千两百九十九颗星球。”
“当然，我们从不让合作伙伴白干活。”
钱三伸出五根被肉挤得几乎看不见指节的手指。
“每成功清收一颗星球，你们，可以拿到总资产百分之五的佣金。”
舰长的大脑宕机了。
他看着那份措辞严谨、逻辑闭环的“外包合同”，又看了看钱三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他那颗由量子芯片构成的辅助大脑，在这一刻彻底烧毁。
还能……这么玩？
抢劫犯，转眼就成了官方授权的讨债公司？
黑吃黑，变成了合法合规的绩效创收？
“我……我选B！”
舰长一把抓起那份合同，涕泗横流，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机械手印重重地按了下去。
那不是一个手印。
那是一份投名状。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那被宇宙辐射和血腥浸透的灵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他不再是一个打家劫舍的星际流氓。
他是一名光荣的、为维护宇宙金融秩序与司法公正而奋斗终身的……大周公务员！
当神农文明的议会殿堂，收到最新的两条消息时。
议会长刚刚从能量过载的昏迷中被抢救过来。
消息一：他们最重要的核心工业星球，被大理寺作为“恶意损毁抵押资产”的罚金，强制没收了。
消息二：他们花重金雇佣的打手“宇宙秃鹫”，已经光荣地加入了大理寺的“跨星际执法大队”，并且，正开着他们那堆破铜烂铁，气势汹汹地杀向了他们的下一个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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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长那刚刚恢复稳定的能量体，在一片绚烂而悲哀的电火花中，两眼一翻。
再次幸福地，昏了过去。
这一次，再也救不醒了。
大理寺，停尸房。
外界的风暴与喧嚣，在这里被一道无形的墙彻底隔绝。
陆羽全神贯注地悬浮在身前的“遗忘者”光团。
那个新生的“熵减宇宙”在他掌中静静流转，内部的星河璀璨，散发着永恒、秩序、与绝对完美的光辉。
追债，只是一个乏味的餐后甜点。
探索“存在”本身的奥秘，才是他真正的主菜。
寒叶快步走了进来，脚步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先生，全胜！钱总管的‘钓鱼执法’计划完美收官！神农文明已经彻底崩溃，正在请求无条件投降！”
陆羽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他某次解剖实验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必然会发生的化学反应。
“很好。”
“框架已成，不能总靠我们自己去当原告，浪费时间。”
“通知钱三，用这次的赔偿金，成立一个‘宇宙法律援助基金’。”
寒叶一愣：“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开始帮别人打官司？”
“对。”
陆羽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个微型宇宙。
“原告、被告、法官……只有将所有的角色都扮演一遍，收集到的数据，才足够完整。”
寒叶心神剧震，连忙将先生的指示记下。
先生的格局，早已超越了单纯的胜负。
整个宇宙，都只是他收集数据的实验室。
就在寒叶准备退下之时。
异变突生！
那团一直稳定运转，代表着绝对完美的“熵减宇宙”，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那不是光芒的明暗变化。
那更像是一段完美无瑕的乐章里，突兀地插入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刺耳的噪音。
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信号，从宇宙的内部发出。
遗忘者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它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困惑与茫然。
它在陆羽的脑海中响起。
“船长……检测到未知异常信号……来源……我的‘内部’……”
“信号已破译……”
一行由未知符号构成的、扭曲的文字，凭空出现在陆羽的眼前。
这文字，不属于已知宇宙的任何一个文明。
它诞生于那个刚刚被陆羽创造的，本应只有“存在”与“永恒”的完美天堂。
文字的意思，简单到极致，却又充满了足以颠覆一切的恐怖。
“救命……”
“伊甸园……有……‘死亡’……”
陆羽眼底那片万古不变的死寂，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裂痕。
他脸上所有的平静、从容、淡漠，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困惑与极致狂热的神情。
他亲手建造的、绝对无菌的、不存在“终结”概念的完美ICU里……
竟然，诞生了第一具……
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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