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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星空下的试卷契约
    我走出阶梯教室时,那根米白色发圈还攥在掌心,边缘的毛刺轻轻刮着皮肤。走廊灯光比刚才暗了些,有人从远处经过,脚步声被地毯吸得干净。我没回头,径直走向天文台的方向。

    江逾白没等在观测室门口。

    门虚掩着,往常他总会提前十分钟到,调试设备,清点器材,偶尔还会把我的名字写在登记表最上面。今天登记表是空的,操控台上只放着半杯蜂蜜水,杯底压了张便签:“怕你冷,别站太久。”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指尖无意识抚过杯壁——已经凉透了。

    望远镜屏幕是黑的。

    我按了开机键,没反应。又试了重启,指示灯闪了一下便熄灭。这台设备上周刚做过维护,不可能突然故障。我绕到主机后侧,检查电源接口,手指碰到一个松动的卡扣。

    外壳滑开时我愣住了。

    里面没有电路板,也没有数据线。取而代之的是一幅铺满内壁的手绘星空图,用荧光墨水绘制,随着室内光线减弱,星星一颗接一颗亮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后退半步。

    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星被连成一道箭头,指向天兔座方向。星轨之间有极细的连线,勾勒出某种隐秘的轨迹。我伸手轻触图面,指尖传来微弱的凹凸感——不是印刷,是手绘的笔触。

    目光扫到图纸背面角落,一行小字浮现:

    “如果2015年的你抬头,就能看见我写在星座里的告白。”

    心跳猛地撞了一下肋骨。

    我迅速收回手,像碰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可那句话已经刻进脑子里,带着某种缓慢的震颤,从胸口扩散到指尖。

    正要合上外壳,一阵风从门缝钻进来,掀动了操控台上的纸张。我弯腰去捡,却在设备夹层边缘摸到一张折叠的纸。

    抽出来才发现是一张数学试卷。

    泛黄,皱褶,边角有磨损,像是被反复折叠又展开过。正面是高一月考的题目,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唯一一次交白卷的考试。左手旧伤发作,写到第三题就再也握不住笔。

    可背面不一样。

    红笔写着:“给Lx的专属解答——江逾白。”

    字迹工整,但边缘有反复擦拭又重写的痕迹,像是写了很多遍才落笔。我翻来覆去地看,试图找出更多线索,却发现右下角有个极淡的墨点,形状不规则,边缘略带弧度,像是一枚纽扣压上去留下的印痕。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我立刻把试卷塞回夹层,刚直起身,江逾白就推门进来了。他穿着那件熟悉的白衬衫,第三颗纽扣依旧空着,袖口整齐地翻折到手腕上方。

    他看了我一眼,没问我在做什么,也没解释望远镜的事。

    “你来了。”他说,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我没应声。心跳还在乱,但不是因为紧张。

    他走到操控台前,拿起那杯凉透的蜂蜜水,看了眼便签,又放回去。“我以为你会晚点到。”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个的?”我指了指望远镜内部。

    他没回头,“去年冬天。每次你来观星,我都记下你抬头的角度、时间、天气。后来发现,你总在猎户座升起时走神。”

    “所以你就画了这张图?”

    “不是为了让你看见星星。”他顿了顿,“是想让你知道,有人一直在同一片天空下,等你抬头。”

    我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他转身从内袋掏出一张纸,递给我。是那张他在演讲厅给我的纸条,我一直没打开。

    “现在可以看了。”他说。

    我慢慢展开。

    里面是张折叠的星轨坐标图,边缘的折痕和银杏叶脉一模一样。正中央标着一个红点,旁边写着日期:2015.9.1。

    “那天你从校门口走进来,穿深蓝外套,左手拎着书包。风吹起你的头发,你抬头看了眼天空,然后低头看手表。我站在二楼窗边,画下了那一刻的星位。”

    “你连这个都记了?”

    “九年了。”他声音低下来,“我不只记得那天,我记得你每一次没抬头的时候。”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眼神很静,没有闪避。

    “你总说你不需要别人。”他说,“可你不知道,有人早就把你所有的‘不需要’,都变成了他的‘必须’。”

    我攥紧了手中的纸条,指节发白。

    “那张试卷……是你留的?”

    他点头,“你没写的题,我替你写完了。不是答案,是理由。”

    “什么理由?”

    “比如,为什么函数图像会像眼泪的形状。”他低声说,“比如,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在同一个教室,却要用三年才能走到彼此面前。”

    我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我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带子。

    “系统刚才发布了新任务。”我说,声音比想象中稳,“【共赏星空】,进度还没动。”

    他轻笑了一声,“你还在等系统提醒?”

    “我只是……习惯有任务。”

    “可有些事,”他走近一步,伸手调整望远镜的角度,“不需要任务,也不需要积分。”

    荧光星图随着镜筒转动缓缓流转,猎户座的箭头指向更深的夜空。

    “你记得第一次来天文台吗?”他问。

    “记得。你说今晚有流星雨。”

    “其实没有。”

    我愣住。

    “我骗你的。”他看着我,“我只是想让你来。那天你刚被小组作业排挤,一个人在图书馆坐到闭馆。我查了借阅记录,发现你借了《基础天文学》,就发了通知说有观测活动。”

    我盯着他,“就为了让我来?”

    “嗯。你还带了保温杯,喝的是蜂蜜水。我记住了。”

    我忽然想起什么,“所以现在这杯……”

    “我猜你会冷。”他说,“就像每次你紧张,都会不自觉地搓左手腕。”

    我猛地缩回手。

    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推动望远镜,让镜头对准东南方。

    “看。”

    我凑近目镜。

    一片漆黑。

    “还没到时间。”他说,“再等等。”

    我站着没动,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他忽然说:“你不用非得回应什么。”

    “什么?”

    “刚才在演讲厅的事。你走上台,递还发圈,已经够了。”

    “可你还差十三分。”

    “我知道。”他笑了下,“但我不急。”

    我抬眼看他。

    他第三颗纽扣的位置依旧空着,像一个未完成的坐标。

    月光斜切进来,照在操控台边缘,蜂蜜水的杯子投下一道细影,正好压住便签上的“别站太久”。

    我忽然伸手,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皱褶的数学试卷。

    “这道题。”我指着背面的一行红字,“你说是理由。可我没看懂。”

    他低头看那张纸,眼神有一瞬的柔软。

    “它想说的是——”他伸手,指尖轻轻压住试卷右下角那个墨点,“有些人,从很早开始,就注定要为你写满一千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