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虚弱。

    这是多弗朗明哥意识消散前，最后的感受。

    他没有摔在冰冷坚硬的甲板上。

    一个苍老，却意外有力的臂膀，环住了他的腰，将他下坠的身体稳稳接住。

    “小子……”

    库蕾哈医生的声音，带着她标志性的不耐烦，但那份颤抖，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绪。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几乎流干了血的男人，平放在医疗室的地板上。

    他的身体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

    库蕾哈伸出两根布满皱纹的手指，搭在了多弗朗明哥的颈动脉上。

    脉搏。

    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混账东西。”

    库蕾哈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这个不要命的疯子，还是在骂导演了这一切的“神”。

    她的目光，扫过他苍白如纸的脸，扫过他那只还在流血的手腕，最后落在了病床上，那个呼吸虽然平稳了些许，但胸口紫色螺旋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少年身上。

    值得吗？

    用自己的命，去换取家人片刻的喘息。

    值得。

    库蕾哈自己，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她也是个医生。

    “莫奈！”

    她突然回头，对着那个瘫软在门口，依旧沉浸在劫后余生和巨大恐惧中的雪女，发出一声爆喝。

    “还愣着干什么！？”

    “不想让他们死的话，就给我滚过来帮忙！”

    “绷带！止血钳！生理盐水！快！”

    老人的怒吼，像一记耳光，抽醒了失神的莫奈。

    “是……是！”

    莫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向储物柜，双手颤抖地翻找着医疗用品。

    恐惧没有消失。

    但她找到了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在医疗室里一片手忙脚乱之时。

    外界。

    那足以撕裂天地的巨响，终于平息。

    站在独眼巨兽头顶的cp0特工，脸上的优雅面具，已经彻底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阴沉。

    是暴怒。

    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

    “认知……抹除？”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研究般的狂热。

    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身为“神”之意志的代行者，他的精神早已被锤炼得如钢铁般坚硬，但就在刚才，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就像有人，从世界的底层规则里，暂时删除了他的“目的”。

    何等霸道，何等不可理喻的能力！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他念着这个名字，目光穿透破碎的船舱，贪婪地望向那个昏迷的少年。

    “‘存在’之罪……原来如此。”

    “原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规则’的亵渎吗？”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比‘神之谷’的遗产，还要有趣的玩具！”

    他已经改变了主意。

    单纯的“清洗”，太过无趣了。

    他要活捉。

    他要将这个能“抹除认知”的活体程序，带回玛丽乔亚，献给那位至高的存在。

    那将是何等的功绩！

    “蝼蚁们。”

    他的声音，再次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这一次，少了些许高高在上的怜悯，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交出那个男孩。”

    “我可以仁慈地，赐予你们一个……没有痛苦的死亡。”

    没有人回应。

    回答他的，是医疗室的门，被“砰”的一声，从里面推开。

    库蕾哈医生，这个身高不足一米的老人，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了布满裂痕的甲板上。

    她仰着头，苍老的脸庞，正对着那如山岳般的巨兽，和巨兽头顶那个白色的身影。

    狂风吹动着她花白的头发。

    她看起来，渺小得可笑。

    “老人家。”

    cp0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你是这里的医生？”

    “为何要浪费力气，去拯救那些注定要被净化的‘病灶’？”

    库蕾哈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净化？”

    她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我行医六十年，救过国王，也救过乞丐。救过海军，也救过海贼。”

    “在我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该死的人！”

    “你这种满口‘神’谕，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也配谈‘净化’？”

    老人向前踏出一步，用尽全身的力气，指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滚开！你这神的走狗！”

    “这里是我的病房！”

    “我的病人，由我来守护！”

    “想动他们，就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踏过去！”

    这是医生的誓言。

    这是人性的尊严。

    这是对所谓“神”之意志，最响亮的耳光。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

    连远处海军舰队的残兵败将，都听到了这声不屈的咆哮。

    那个站在怪物头顶的cp0，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变得真正难看起来。

    他被一个凡人，一个在他眼中连尘埃都不如的老太婆，指着鼻子骂了。

    “很好。”

    他笑了。

    怒极反笑。

    “非常感人的宣言。”

    “既然你这么想守护，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守护，是何等的无力，何等的……愚蠢！”

    “我会先拆掉他的四肢。”

    他的目光，锁定在医疗室里，昏迷的罗西南迪身上。

    “再剥离他的能力。”

    “最后，在你面前，把他做成一个精美的标本。”

    “你那可笑的誓言，将成为他永恒的墓志铭！”

    恶毒的话语，化作最冰冷的刀，刺向库蕾哈。

    然而，老人没有退缩。

    她只是更坚定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像一只护着雏鸟的母鸡，挡在了医疗室的门口。

    “动手啊！杂碎！”

    “来啊！”

    cp0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高高举起了手，准备下达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攻击指令。

    但。

    就在这一刻。

    吼——！！！

    一声充满了痛苦和暴戾的咆哮，从他的脚下，爆发开来！

    不是命令。

    是纯粹的，源自野兽本能的怒吼！

    那只独眼巨兽，在短暂的恢复后，终于从认知错乱和重创中反应过来。

    它那只被炮弹轰爆的眼眶，流淌着瀑布般的血液和组织液。

    剧烈的疼痛，彻底摧毁了它最后一丝被控制的理性。

    它剩下的那只独眼，此刻充斥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它看向近在咫尺的“努曼提亚·火烈鸟号”，看向那个弱小的，却给它带来了剧痛的源头。

    它要复仇！

    它要碾碎一切！

    cp0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感觉到了，自己烙印在巨兽灵魂深处的精神控制，正在被野性的狂怒，强行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