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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血浸山城
    晨光未透,巴渝之地浸没在氤氲的水汽里,重庆府城门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城门上,值守的数百元军身影在雾中显得影影绰绰。

    南道宣慰使的旗号至城下,守城的蒙古百户不敢怠慢,依令开门,并亲自于门洞处躬身相迎。

    就在他满脸堆笑,正准备开口问候的刹那,李庭芝身旁一名亲兵猛地拔出腰刀,寒光一闪,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城头上的元军尚未察觉下方异动,李庭芝麾下两千精锐已如决堤之水,悍然涌入城中。

    尾随而后的长宁军更如鬼魅般借浓雾掩护,直扑城头。

    雾气氤氲,数步之外难辨人影,许多元军兵卒直至被从后捂住口鼻,利刃抹过喉咙,都未能发出一声警报,便颓然倒地。

    长宁知军冉安指挥若定,所部分工明确:一队直扑烽火台,将值守兵士诛杀,断绝了元军示警的最后可能;另一队则迅速清理城头,随即换上元军衣甲,持戈肃立。

    转眼间,城墙之上便恢复了看似如常的守备景象。

    城头值守轮换一次约需一个时辰,这片刻的伪装,已然足够。

    与此同时,李庭芝大军兵分两路。

    一部精锐由副将率领,直扑速哥位于城中的官署;他则亲率主力,直奔速哥的府邸而去。

    城内,早起的百姓忽闻街上甲胄铿锵,见大队“元军”疾行,只当是城外军情紧急,虽心中惊恐,却也无暇细想,纷纷避让,家家户户门户紧闭。

    一时间,原本即将苏醒的山城,反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唯有雾气与军队行进的脚步声,在石阶巷道间弥漫。

    速哥的私邸,静默地卧在半岛高处,飞檐在乳白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铁甲铿锵,打破清晨的寂静。

    李庭芝勒马于府门前,一身元将戎装染着夜行的露水与疲惫。

    他微微颔首,一名亲兵持着手令上前,重重叩响门环。

    良久,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裂开一道缝,露出管事睡眼惺忪的脸。

    待看清令牌,再望见端坐马背、面无表情的李庭芝

    管事浑身一颤,睡意全无,忙不迭地小跑着迎至马前,腰弯得极低。

    “将、将军……”

    李庭芝利落地翻身下马,玄色披风在湿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

    “有紧急军情,面呈速哥将军。”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脚步未停,已一步跨入府门。

    管事不敢多问,只得碎步紧跟。

    就在两人的身影没入廊道阴影的刹那,府门处的气氛陡然一变。

    几名亲兵似是无意地贴近了门房仆役。

    寒光于浓雾中微闪,几声闷哼,仆役们便软软倒地,被迅速拖至影壁之后。

    府门并未关闭,而是被悄然控制,更多身着元军衣甲的兵卒如暗流般无声涌入,迅捷地散入庭院、廊柱之后,封锁各处要道。

    此刻,李庭芝已随管事行至内院,寝房的轮廓在雾中依稀可辨。

    管事停下脚步,转身赔笑,低声道:“宣威将军请在此稍候,容小人先去通禀……”

    话音未落,李庭芝眼中寒芒一闪。

    腰间短刀悄然出鞘,精准而狠厉地刺入对方心口。

    管事脸上的谄笑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喉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随即软软瘫倒在地。

    李庭芝面无表情地抽出短刀,任由那具躯体倒下,鲜血无声地浸润了青石板缝。

    他就此静立廊下,宛如一尊等待时辰到来的杀神。

    不过片刻,亲兵统领悄然掠至身旁,微一点头。

    “妥了。”

    李庭芝整了整衣甲,将染血的短刀隐于袖中,上前一步,叩响了速哥的房门。

    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屋内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嘟囔,带着被惊扰好梦的恼怒。

    少顷,房门被猛地拉开。

    速哥只披着一件宽松的蒙古袍子,衣带未系,露出结实的胸膛,头发散乱,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内。

    “何事如此喧哗……”

    他含糊地抱怨,待模糊的视线聚焦,看清门外那张熟悉而冷峻的面孔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宿醉与睡意瞬间飞散,只剩下刺骨的冰寒窜上脊背。

    “……李忽兰吉?”

    李庭芝踏前一步,身影将门口的光线遮去大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力:

    “速哥将军,重庆府,易主了。”

    晨雾未散,重庆府的百姓们却已紧紧闩上门户。

    街巷之外,蒙古铁骑叩击青石路面的声响由远及近,恍如三年前的梦魇重临。

    那声音,将他们拖回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宋军守城后期,“城中粮尽,人相食”。

    士兵们先是挖尽野菜、剥光树皮,接着宰杀最后的战马,最终……最终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同伴的遗体。

    张珏将军虽严令“敢动活人者立斩”,又如何能阻挡绝望的洪流?

    军令在生存的本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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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破之日,宋军残部转入惨烈的巷战。

    张珏将军率亲兵死战至深夜,最终才在部下苦苦哀求下决意突围。

    他麾下三十余位将领,无一人投降,尽数血染山城。

    听闻张将军曾回府寻找毒酒,欲以身殉国,却被忠心的部属将毒酒藏起。

    他只得携家眷突围,欲往夔州,图谋再起。途中,这位败军之将数次求死,却屡屡被部下拦下。

    最终,他还是落入了元军之手,在被押往元大都的途中,自缢身亡,终得与他的袍泽们黄泉相会。

    而今日,唯一的不同在于,这震耳的搏杀声,竟源于蒙古人内部的倾轧。

    那些穿着同样元军衣甲的兵卒,正将刀锋对准了自己人。

    尽管他们大多长着汉人的面孔,可那一身甲胄做不得假。

    “疯了……真是疯了……”

    门缝后,无数双惊惧的眼睛窥视着街角的厮杀,心中既有一丝隐秘的快意,更有刻骨的恐惧。

    元军在蜀地屠城还少见吗?

    无论谁胜谁负,最后被碾碎在铁蹄下的,终究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

    城楼之下,冉安按刀而立,身影在稀薄的晨雾中如同一尊石雕。

    他耳廓微动,远处传来了闷雷般的声响。

    那是过千骑兵奔腾的动静,夹杂着用蒙语发出的、要求立即打开城门的粗野呐喊。

    一切尽在算计之中。

    冉安嘴角掠过一丝冷峻的笑意,扬起手臂,沉声下令:“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蒙古骑兵,鞭策着战马,轰然涌出城门。

    朝着他们想象中的“剿匪”战场疾驰而去,蹄声如鼓,渐渐远去。

    烟尘未落,一骑快马已逆着方向飞驰至城下。

    马上骑兵正是李庭芝麾下的亲兵,他与冉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微一点头。

    一切顺利,速哥已在其掌握。

    时机已到!

    冉安转身,断然挥下手臂。

    霎时间,原本潜伏在街道两旁屋檐下、巷弄中的长宁军将士,悉数涌出,迅速在街心集结成军。

    没有多余的号令,冉安利刃出鞘,直指漕运码头的方向。

    “目标,水师码头!进军!”

    命令简短而凌厉。

    黑色的军阵闻令而动,踏着整齐而迅疾的步伐,沿着潮湿的街道,直扑长江之畔的漕运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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