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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巨大的惯性戛然而止,矛柄在掌中剧烈摩擦,顷刻间掌心皮开肉绽!

    两人如同被长矛挑落的撑杆手,生生被典韦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若他们及时弃矛,本可免受此挫。

    偏生这二人生性刚烈,明知膂力悬殊,却宁折不弯。武人的傲骨令他们死死攥住矛柄,纵死亦不肯松手半分。

    远处的黄忠望见,不由摇头叹息,顺手探向箭壶中的白羽箭......

    张任与魏延踉跄落地,身形摇晃几欲跌倒,却仍牙关紧咬,各自攥着半截矛杆与典韦角力——

    虽蚍蜉撼树,其志可灼。

    典韦瞪着这两个后生,从齿缝里挤出话:\"年纪轻轻,倒有几分硬骨头!\"

    话音未落,他双臂筋肉暴起,手腕猛然发力向下狠折!

    \"喀嚓!\"

    \"咔啦!\"

    两支长矛应声而断。

    因力道过猛,断矛另一端仍攥在张魏二人手中。典韦低头看向自己鲜血淋漓的虎口——方才角力时,矛柄已将掌心磨得血肉模糊。

    他将断矛掷于地上。

    \"啊!\"魏延嘶吼着跃起,持半截矛柄劈头砸来。

    \"找死!\"

    典韦侧身避过,蒲扇般的巨掌带着风声掴向魏延侧脸。

    \"啪!!\"

    这一掌宛如熊罴拍击,魏延顿觉半边脸颊 ** 剧痛,口中鲜血狂喷,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翻了个儿。

    他踉跄几步,轰然栽倒。

    典韦攥紧染血的拳头,对着倒地不起的魏延扬起了铁臂——

    见张任欲救,许衡急忙喝令:“快救人!”

    黄忠早有准备,挽弓搭箭,流星般的箭矢直取典韦手腕。

    “啊!”典韦痛呼暴退,张任趁机抢回昏迷的魏延。

    典韦怒目拔箭,只见黄忠再度引弓遥指。

    “着!”黄忠声若雷霆,箭簇深深钉入典韦左脚泥土。

    未及反应,又闻破空声至,第二箭紧贴其右脚没入地面。

    典韦面如血染,额角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黄忠,瞳中怒火翻腾。此刻身处绝地,四面强弓环绕,纵有撼山之力,亦难敌漫天箭雨。

    “某认栽!”典韦猛捶胸膛,忽见张任战马掠过,竟暴起一拳将骏马击倒。那马哀鸣挣扎,观者无不骇然——此乃何等凶神?

    他望着被救走的魏延,钢牙几欲咬碎......

    且看典韦眼中凶芒毕现,指节捏得爆响,竟欲拼个鱼死网破!须发贲张的铁汉忽又松了拳头——这两员小将雏凤初鸣,何苦拖他们同赴黄泉?

    老黄忠的雕弓早锁定他眉心,却听这莽夫突然放声大笑:\"好个百步穿杨!若无这弓箭之利,尔未必胜得某双戟!\"黄忠朗声应道:\"此话不假。\"

    正待赴死,那白袍小将许衡纵马而出:\"襄阳许衡奉皇命护驾,今日追你只为查明劫粮始末。我南郡军法治事,有过必究,无罪不诛!\"

    典韦闻言怒发冲冠:\"要杀便杀!弄甚审讯!\"铁塔般的身躯震得地面发颤。许衡枪尖轻点沙土:\"若你占理,本将当场放人。就问你——可敢赌这一遭?\"

    黑脸将军的杀气渐渐化作将信将疑,半晌从鼻子里哼出声响。

    如果跟他回去,最后还是要杀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许衡见典韦踌躇不定,便故意激他:“亏你也算陈留郡的豪杰!连随我回去交代清楚的胆量都没有,当真可笑……也罢,既然你不敢,那就死在这儿吧,我也无所谓。”

    许衡说这话,实则是因为这些年从刘磐身上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些自诩豪侠的武人,个个宁丢性命也要面子。

    他们不怕死……却最恨被人轻视羞辱。

    所以,每当与刘磐意见相左时,许衡惯用的招数就是——狠狠羞辱他!

    百试百灵。

    果然,典韦和刘磐如出一辙,简直像亲兄弟。

    “谁说我不敢?!”典韦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怒喝。

    横竖是个死,跟他走一趟又如何?

    在这儿被乱箭射死,或是回去被砍头,都一样……但绝不能让人小看了我典韦!

    见典韦答应,文聘立刻命人上前绑了他,其余人则去救张任和魏延。

    见典韦肯随自己回去,许衡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他踏进阳人城,就再难脱身。毕竟刘氏招揽人才的手段,向来是有进无出。

    绑好典韦后,许衡对赵宠道:“赵司马,此人我先带回阳人城依军法处置,不知可否?”

    赵宠苦笑——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能不答应?

    就算冲着袁府君、张府君和曹奋武的面子,他又能怎样?

    何况这不过是个不受张邈待见的莽夫,何必为此得罪荆州公子?

    思及此,赵宠拱手道:“此人既伤了贵部将士,便交由公子发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当我军中从未有过此人。”

    许衡笑了——要的就是这句话。

    “多谢赵司马。”

    ……

    回到阳人城后,许衡在营帐中提审典韦。

    典韦被押入帐内时,许衡出人意料地命人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典君请坐。\"许衡向典韦做了个请的手势。

    帐中甲士环立,人人手持环首刀,更有黄忠、文聘二将护持左右,自然不惧典韦发作。

    \"这...\"

    典韦没料到许衡态度骤变,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按照常理,此刻不是该严刑拷问,继而取他性命吗?

    \"追击途中,听赵宠提及典君威名。昔日在己吾,君为挚友诛杀豪强,虽行事欠妥,却不失侠义之风,令人钦佩。\"

    \"你...不杀我?\"典韦仍旧半信半疑。

    许衡正色道:\"一事归一事。我敬重你的义举,但你打伤粟伯与运粮士卒,此事必须要弄个明白。\"

    粗豪如典韦,也分得清好赖话。见许衡问得公道,便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虽说典韦不擅言辞,但事情倒也不复杂,许衡很快就听明白了。

    赵宠麾下不足千人,按例每日配给三斛麦粮,约合九百斤。三十人日食一斗,即每人每日一斤麦饭的标准。

    在那个年代,这已是相当不错的待遇。

    但典韦投军时,赵宠承诺的远不止于此。

    典韦体型魁梧又勤练武艺,普通士卒一日的口粮,仅够他一顿饱腹。

    当初张邈起兵,赵宠慕典韦威名特招其入伍。为招揽这位陈留豪侠,赵宠许下重诺——且不论升迁之事,单说伙食就保证每日不少于普通士卒三日的量。

    然而典韦入伍后,张邈得知此事大为不满,暗中斥责赵宠:怎能让杀害士族的凶徒混入军中?

    既成事实,只能作罢。但在张邈授意下,赵宠原先的承诺悉数作废,唯有伙食仍按约定供给。谁知到了阳人后,连这点承诺都未能兑现。

    荆州军负责供应粮草,赵宠便以此为借口,直接将当初招募典韦时承诺的额外军饷削减,每日供给与普通士兵无异。

    按说军中待遇本该一视同仁,但赵宠既做出承诺却不兑现,反倒让典韦白白效力,典韦心中自然愤懑难平。

    他去找军中长官理论,众人却异口同声,将克扣粮饷的责任推给荆州军。

    典韦性格耿直,一怒之下直接找到荆州军运粮官粟伯讨要说法,争执中竟动手打人,最终闹出乱子。

    听完事情经过,许衡大致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仔细分析后认为,此事过错不在荆州军,而在于典韦和赵宠。

    典韦行事鲁莽,不问缘由便滋事动手,身为普通士兵却要求特殊待遇,确实不妥;但赵宠既当初承诺在先,事后又出尔反尔,更不该将责任推卸给旁人。

    许衡思忖片刻,对典韦道:\"此事我自会找赵宠理论。但你殴打我军士卒,今日又伤我部将,不能不罚。所欠你的粮饷,我会补给你,你可服气?\"

    这番话让典韦愣在原地——不杀他?还要补他粮饷?

    莫不是想招揽自己?可若要招揽,为何又要责罚?

    典韦生性率直,想不通其中关窍,干脆直接问道:\"衡公子,你这么做是何用意?\"

    许衡淡然一笑:\"我别无他意,只是依理行事。赵宠欠你的粮饷虽与我军无关,但近 ** 吃用皆出自我军,我许衡重信义,这些粮饷补给你,你可愿接受?\"

    \"这......\"典韦一时语塞,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可许衡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魏延等人被伤一事必须有个交代。你打伤粟伯和分粮士兵,又伤了魏延,若不作处置,如何服众?

    许衡意在向典韦展示自己的严明公正、言出必行。

    典韦在赵宠麾下时,最痛恨张邈等人因他过往杀士之举而食言不赏、失信于人。

    统领者最忌轻诺寡信、空许承诺。

    赏赐可以微薄甚至没有,但承诺一旦作出就必须兑现。

    如同后世企业管理,老板设定严苛考核标准,即便任务繁重、奖金不高,员工虽有不满但尚可接受。

    若员工达成目标却拿不到应得报酬,性质就完全不同。

    完成分内工作却得不到承诺的回报,任谁都会心生怨愤。

    望梅止渴不过是《世说新语》的传说,许衡从不相信这类故事。

    将领当众撒谎还引以为傲?这故事要么说曹军愚钝,要么说曹操愚蠢。

    统帅之道在于言出必行,而非玩弄小聪明。

    典韦沉思许久后道:\"公子所言确有道理,要如何处罚?\"

    \"鞭刑五十,可服?\"

    典韦大笑:\"某家皮厚,五十太轻!\"

    许衡摇头:\"未必。\"随即对张任道:\"由你执刑。\"

    处理完典韦之事已是黄昏,许衡回到阳人居所。

    推门看见收拾齐整的房间——他已许久未见如此洁净的住所。

    案几上摆放着晚餐,而操劳整日的杜嫣正因倦极斜倚在床榻边,单手支额打着瞌睡,身子微微摇晃。

    夜色渐浓,许衡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发现杜嫣正斜倚在榻上浅眠。少女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影,许衡不由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她的清梦。

    他悄声合上门扉,借着朦胧灯火细细端详。杜嫣白皙的肌肤泛着珠玉般的光泽,青丝间半掩的脖颈如凝脂般细腻。因着睡姿的缘故,平日里的端庄褪去几分,倒显出几分慵懒韵致。那支断裂的玉簪斜插在云鬓间,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微光。

    \"嗯?\"许衡忽然注意到发簪的异样。

    这声轻叹惊醒了浅眠的人儿。杜嫣慌忙起身,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妾身失礼了......\"话音未落,发间的断簪已被许衡取下。

    \"公子!\"杜嫣轻声惊呼。

    三千青丝如瀑垂落,在素色深衣上铺开墨色涟漪。许衡望着眼前人,忽然想起初见时她那支完好无损的白玉簪——那时她挽着端庄的发髻,眼角眉梢却比现在多了几分坚毅。

    杜嫣轻咬下唇,眼中带着几分哀怨望向许衡,细声埋怨道:\"公子您...您怎能如此...\"

    许衡将那截断簪收入袖中,温言道:\"这样更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