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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雨幕追梦人
    姚浅凝眼中的泪水尚未干透,但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擦过脸颊。

    再抬头时,那双刚刚还盛满脆弱和依赖的眸子里,已然褪尽了所有迷茫,重新凝聚起穆琯玉所熟悉的、锐利而冷静的光彩。

    仿佛刚才那个崩溃大哭的女孩只是一个短暂的幻影。

    “我昏迷了多久?”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但语调已然平稳,切入正题。

    “半年。”

    穆琯玉也迅速收敛情绪,抹去脸上的泪痕,回答得简洁扼要。

    “那时间还剩不到两年。”

    姚浅凝立刻计算出剩余时间,眉头微蹙。

    “说说具体情况。”

    穆琯玉点头。

    “目前完成五人:苏清荷,玄霄,柳无痕,寒无咎,萧景珂,还差五人,我们目前所在的地区是西境。”

    她顿了顿,着重强调。

    “浅浅,你醒后会有三日无意识状态,但我已经确认有人在你身边守护你。等这三日结束,你立刻抚摸耳垂打开虚拟空间,然后将你的位置和安全状况传给我。”

    “好。”

    姚浅凝毫不犹豫地应下,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根据现有信息制定策略。

    “既然是西境的话,那墨悬星应该在,我可以试着攻略他。”

    她想起那个心思缜密、瞳色特殊的谋士,迅速将他列为目标。

    “嗯。”

    穆琯玉表示赞同,同时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会攻略卡里姆。”

    ”还有一件事,三日后人格分裂会抹除,你会选择融合双人格吧?”

    “会,毕竟两个都是我。”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完成了信息的同步与策略的制定。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拖泥带水的担忧,有的只是绝对的信任和高效的协作。

    绝望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但前进的路线已在三言两语间清晰勾勒。

    她们既是彼此唯一的软肋,也是对方最锋利的刃。

    “保持联系。”

    姚浅凝最后叮嘱道,眼神坚定。

    “一定。”

    穆琯玉重重点头。

    意识层面的交流趋于尾声,现实的牵引力逐渐增强。

    她们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仿佛要将彼此的身影再次刻入心底。

    随后,穆琯玉的意识如同退潮般从这片温暖的光晕中抽离。

    现实中,靠在破屋墙边的她,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梦结束。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西境另一处、被妥善守护着的姚浅凝,在沉睡了半年之后,那如同蝶翼般的睫毛,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苏醒的进程,已经开始。

    ————

    西北军营。

    雨丝绵密,如烟如雾,将整座军营笼罩在一片湿冷的寂静之中。

    副将捧着厚厚一叠待批复的军报,在主帅帐外已候了半个时辰。

    帐内烛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句“将军”,随即掀帘而入。

    帐内,陆江麟坐在案后,手中捏着一封字迹歪扭的信。

    那是周寡妇托人带来的。

    「家中小儿高热不退,恳请告假三日。」

    “将军,北境粮道的折子……”

    副将话音未落,却见陆江麟猛地抬起头。

    “备马。”

    他骤然起身,玄铁护腕猝不及防撞翻了案上的砚台。

    浓稠的朱砂泼洒而出,在摊开的紧急公文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副将愕然。

    “现在?可这些军报……”

    “我说,备马。”

    陆江麟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截。

    副将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一时怔在原地。

    而陆江麟已绕过案几,抓起挂在屏风上的墨色披风,大步向外走去。

    周寡妇要离开三日……那竹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还在昏睡着,对外界一无所知。

    她就像一尊被遗落在凡间的琉璃偶,美丽,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军营附近虽已肃清,但并非绝对安全。

    若有流寇、野兽,甚至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他不敢深想。

    那日她冰凉的手腕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指尖。

    他承诺过“守护”,可如今却将她独自留在那竹林深处。

    军务、战报、粮道……这一切骤然变得沉重而令人窒息。

    他忽然觉得,那些关乎千万人生死的文书,竟比不过此刻她可能正面临的无助。

    他是将军,肩上扛着北境防线,扛着千万将士的性命。

    可他也是唯一知道她存在的人,唯一能在那座空寂的竹屋里为她挡风遮雨的人。

    两种责任在他心中疯狂撕扯,最终后者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占据了上风。

    他必须去。

    立刻。

    马上。

    他甚至没有想好去了能做什么,或许只是点一盏灯,生一盆火,确认她依旧安然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稳,容颜静谧。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一个人。

    雨幕之中,亲兵牵来战马。

    青石板路上马蹄声碎,蓑衣根本挡不住斜雨,冰水顺着铁甲缝隙往骨缝里钻。

    副将追出二里地才拦在马前,雨水糊了他满脸,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不过是个活死人!末将派亲兵去守着便是!”

    “活死人”三个字,狠狠扎进陆江麟耳中。

    他胸腔里猛地一窒,一股无名火混着尖锐的痛楚瞬间炸开。

    她不是!

    她只是睡着了,她的脉搏还在跳,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她……她怎么可能是活死人!

    缰绳被猛地勒紧,战马吃痛,嘶鸣着人立而起。

    陆江麟居高临下地望来,眼底密布的血丝比诏书上那泼刺目的朱批更艳,几乎要滴出血来。

    “让开!”

    派亲兵?

    他们懂什么?

    他们只会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她,只会机械地执行命令。

    他们怎么会知道在她枕边轻声说“今日无战事”,他们怎么会察觉她发丝今日比昨日更柔软了些?

    他们根本不明白,她不是任务,她是……她是他绝不能在此刻拱手让人的责任。

    “将军!”

    副将死死抓住马辔,试图用更紧迫的现实唤醒他。

    “她横竖不会跑,可边境急报……”

    跑。

    这个字狠狠地捅进陆江麟的肺腑,绞得他呼吸骤停。

    跑?他从未想过她会跑。

    他只怕她消失,怕她像出现时那样无声无息地化作云烟。

    副将无意间的一句话,却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恐惧。

    他所有的担忧与奔赴,或许根本换不来她停留的一瞬。

    她若醒来,定然会离开。

    陆江麟突然想起去年深秋,他第一次抱起河滩上那具冰凉的身体时,她睫毛上结着细碎的霜华,苍白,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在日光下化作雪水消散,彻底了无痕迹。

    “若她醒了……”

    雨幕中飘来半句近乎破碎的呢喃,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副将还没听清那话语里蕴含的巨大惶恐与绝望,就见将军猛地一夹马腹!

    泥浆轰然溅上冰冷的铁甲,那个在万军阵前也永远笔挺如松的背影,此刻竟在那泼天的雨幕中,显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仓皇。

    仿佛他不是去守护,而是去追逐一个即将彻底破碎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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