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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黑暗中的继任者
    凌安城地牢深处,潮湿的霉味与血腥气混杂,凝滞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

    冰冷的石壁上跳动着昏暗的火把光芒,映照出一个纤细却挺直的身影。

    十一岁的萧景瑭端坐在一张对他来说仍显宽大的太师椅上,身披一件玄色绣金丝的锦袍,脚下一双云纹靴纤尘不染,与周遭肮脏可怖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面前,一个宫女被铁链锁缚着跪在地上,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身体因恐惧和疼痛而不住颤抖。

    萧景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粉雕玉琢的眉眼间甚至残存着一丝属于孩童的清秀轮廓,但那双眼睛却幽深得像两口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冰冷的沉稳。

    “还不肯说吗?”

    他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在地牢中轻轻回荡。

    “你的同党,藏在何处?”

    那宫女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

    “殿下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冤枉的啊!”

    萧景瑭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听不出任何惋惜,反而像是对一件工具不耐用的厌烦。

    他微微抬了抬手指。

    旁边的行刑太监会意,立刻将烧红的烙铁再次印了上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刺破地牢的死寂,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

    萧景瑭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甚至微微偏头,似乎在仔细观察对方痛苦扭曲的表情,评估着这刑罚的效果。

    就在那惨叫声达到顶峰时,他的右手无声地握紧了始终戴在左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指尖用力摩挲着温润的木珠,几乎要嵌进纹理之中。

    “女人都是不能相信的。”

    一个清冷的女声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幽冷,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犹豫也消散殆尽。

    当烙铁抬起,宫女几乎昏死过去时,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

    “用盐。”

    太监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应道。

    “是。”

    一瓢混着粗盐的冷水泼在伤口上,新一轮的惨嚎响起。

    萧景瑭的目光落在宫女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上,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

    “所以月亮妈妈会永远陪着星星,就像我会一直陪着殿下。”

    骗子!骗子!骗子!

    他捏着佛珠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每一次审问,每一次用刑,那个女人的话语都会在他脑中清晰地回响一次,如同最深刻的诅咒,也是最有效的教导。

    是她亲手将他从天真烂漫的孩童,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将这些话语奉为圭臬,并在每一次实践中验证它们的正确性。

    终于,那宫女精神彻底崩溃,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名字和地点。

    萧景瑭静静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只是淡淡地吩咐身旁的暗卫。

    “去查证,若属实,全部清理干净。”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衣袍,仿佛刚才只是听了一场无趣的课业。

    走过那奄奄一息的宫女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是垂眸瞥了一眼,那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件废弃的杂物。

    地牢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关上,隐约还能听到里面微弱痛苦的呻吟。

    幽暗的甬道中,只有他腕间那串佛珠,在指尖无声地捻动,一颗,又一颗。

    仿佛在超度,又仿佛在积蓄着更深的业障。

    甬道深处的阴影一阵波动,另一道身影悄然显现,静立在摇曳的火光边缘,仿佛已等候多时。

    萧景澄。

    相较于萧景瑭刻意彰显威仪的锦袍,他只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形清瘦颀长,如同浸透了夜色的修竹。

    十四岁的少年,面容依稀可见旧日的清秀轮廓,却被一种深沉的阴郁笼罩,眉眼间积压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冷寂。

    他的目光落在刚从地牢出来的萧景瑭身上,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里面的惨嚎从未传入他耳中。

    “问出来了?”

    萧景澄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久未好好休息。

    萧景瑭捻动佛珠的指尖未停,脚步也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与他擦肩而过,报出了几个名字和地点。

    萧景澄默默记下,微微颔首。

    “我会让玄甲卫去处理。”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萧景瑭那张犹带稚气却冰冷如面具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放缓了些许。

    “这些事,交给我们来做便好。”

    他向前一步,略微挡住了萧景瑭的去路,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属于兄长的试图保护。

    “你还小,手上……不该这么早染血。”

    话音落下,地牢的铁门内恰好又传来一声极细微的痛苦呻吟,像是在为这句话做下可悲的注脚。

    萧景瑭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看向比他高上不少的萧景澄。

    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跃,却点不亮一丝暖意。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又冷又空,带着浓浓的嘲讽,不知是对萧景澄,还是对他自己。

    “七哥。”

    他开口,称呼未变,语气里却毫无兄弟间的亲昵,只有冰冷的陈述。

    “我们如今踩在这凌安城的地面上,呼吸的每一口气,喝的每一口水,哪一样不是用血换来的?”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手白皙、纤细,还完全是个孩子的手。

    他仔细地打量着,仿佛上面真的沾满了看不见的粘稠血迹。

    “你觉得,我手上的血,还少吗?少这一次?”

    他放下手,目光重新对上萧景澄微微怔然的视线,那双过于沉稳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萧景澄此刻复杂的神情,有关切,有痛楚,有无奈,还有一丝被这句话勾起的、同病相怜的惨痛。

    “她教我的第一课,就是别怕血。”

    “尤其是,敌人的血。”

    说完,他不再停留,绕过沉默下去的萧景澄,径直向着甬道另一端的光亮走去。

    那串佛珠在他腕间规律地轻响,一声声,敲在死寂的甬道里,也敲在萧景澄的心上。

    萧景澄独自站在原地,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吞没。

    他听着那远去的、沉稳得令人心寒的脚步声,良久,抬起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突然开始隐隐作痛的胃部。

    喉咙里泛起熟悉的腥甜气息,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忽然想起很多个夜晚,那个孩子也是这样,攥着那串佛珠,一遍遍低语着那个女人说过的话,眼神从最初的依赖期盼,一点点变得偏执,最终凝固成如今这般冰冷的恨意。

    是啊。

    他们的手,早就脏了。

    从那个夜晚开始,从他们失去最重要的人开始,从那场大火和流亡开始。

    这凌安城的每一寸砖石,都早已被他们的业血浸透。

    哪里还分谁多,谁少。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