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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悬崖边的牵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你……何时见的他?”

    “他……对你……”

    他想问“他是否伤害了你”,却又觉得这问题荒谬。

    在她面前,似乎任何人都难以真正占据上风。

    “就在你昏迷的时候。”

    “在回廊下,他试图杀我。”

    她顿了顿,给他一瞬消化这信息的时间,然后才继续道,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审视。

    “那孩子……恨意淬炼得相当纯粹,手段也够果决,是个可造之材。”

    这评价冰冷得不像在谈论一个因她而扭曲的孩子,更像在评估一件武器的成色。

    “他认出我了。”

    “他记得我,记得我‘教’过他的一切,尤其是那句‘女人都是不能相信的’。”

    “看来,他学得很好。”

    她终于将视线完全落回萧景澄脸上,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他复杂难言的神情。

    八弟……对她动手了?

    尽管他深知八弟对“那个女人”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但亲耳听到这杀意已化为实际的行动,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他无法想象,若她当时稍有闪失……

    然而,不等这后怕的情绪蔓延开来,穆琯玉后面那几句对景瑭“可造之材”的冰冷评价,以及那句“他学得很好”,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她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语气?

    那不是一个被刺杀者应有的愤怒或后怕,甚至没有丝毫的动容。

    那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近乎欣赏的评估。

    仿佛八弟那被恨意扭曲的灵魂,那因她而生的痛苦与偏执,在她眼中,都只是一项值得肯定的“教学成果”。

    荒谬。

    刺骨的荒谬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看着穆琯玉,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

    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裂痕,一丝属于“人”的情绪,无论是愧疚,是怜悯,还是哪怕一丝的无奈。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的幽潭。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浓浓的自嘲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是啊……他学得很好……”

    “我们……不都学得很好吗?”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双阴郁的眸子里,翻涌着痛苦、迷茫,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你亲手将我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现在,是来验收成果的吗,穆姐姐?”

    “验收成果?”

    她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品味其中的含义,随后,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稳得近乎残忍。

    “不。我只是在确认,当初播下的种子,是否真的具备了在这片腐烂土壤中存活下去的能力。”

    “你问我是否是来验收成果……”

    “萧景澄,你认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凌安城的势力,与他抗衡的资本,甚至是你此刻能坐在我面前质问我的这份底气,有多少,是源于你曾经那份无用的善良?”

    她的质问精准地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至于瑭儿……”

    她提到萧景瑭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他的恨意,是他选择的铠甲。而我,只是让他看清了这世间原本的模样,弱肉强食,信任即是软肋。”

    她终于将视线重新定格在他眼中,那里面没有愧疚,没有动摇,只有一种近乎神只般的、冷漠的坦然。

    “我从未承诺要将你们引向光明。”

    “我教你们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如何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更好地活下去。”

    “至于变成什么模样……”

    她微微停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冰冷的余韵。

    “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也是这个世界,逼你们做出的选择。”

    马车依旧在颠簸前行,车厢内却死寂得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的话语,一字一句,不仅没有消弭他心中的寒意,反而将那彻骨的冷,更深地钉入了他的骨髓。

    “更好地活下去……”

    他几乎要为她这句话笑出声来,可嘴角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个比哭更难看的表情。

    他缓缓靠向车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晨光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是啊……我们确实‘更好’地活下来了。”

    他低声说着,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空洞地落在车厢内晃动的阴影里。

    “像怪物一样活下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

    “踩着别人的尸骨,磨灭掉最后一点软弱的自己,时刻警惕着来自任何方向的刀剑……这,就是你教给我们的‘活法’。”

    他微微合上了眼,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青灰色的阴影,与他毫无血色的脸形成惨烈的对比。

    “至于选择……”

    “当你把唯一的生路放在悬崖边上,又有谁……真的有的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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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愤怒地指责,也没有歇斯底里地控诉,只是将这沉重的、血淋淋的事实,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摊开在了两人之间。

    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衬得他的沉默愈发死寂。

    就在这时,一抹微凉却坚定的触感,覆上了他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手。

    他猛地一颤,倏然睁眼。

    穆琯玉不知何时已坐到了他身侧,她的右手轻轻覆盖在他的左手上,纤细的手指带着清晨的微凉,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嵌入他因用力而紧绷的指缝间。

    十指交握。

    这是一个与他记忆中任何一次“教导”都截然不同的接触。

    不是安抚,不是试探,而是带着某种近乎锚定的、紧密的联结。

    他愕然地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再抬眸看向她近在咫尺的脸。

    穆琯玉的目光依旧平静,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却仿佛有幽微的火焰在跳动,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狼狈而脆弱的影子。

    “悬崖边上……”

    “我始终拉着你,景澄。”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力道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慌意乱的真实感。

    “我教你在深渊边行走,不是为了推你下去,而是让你知道,即使坠下去,也有人能拉住你。”

    “怪物?”

    她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锐利如刀锋的弧度。

    “怪物不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自身煎熬,不会在深夜呕血时还念着早已逝去的温暖,更不会在以为自己被再次抛弃时,露出那种……快要碎掉的眼神。”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只是在用我教你的方式,保护着那个从未真正消失的、会因为失去而痛苦的萧景澄。”

    “你不是怪物。”

    她最终断言,语气斩钉截铁。

    “你只是……我选择,并且会一直拉住的人。”

    马车恰在此时微微颠簸了一下,让两人交握的手贴得更紧。

    窗外,城西旧营区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而车厢内,一种截然不同的、紧绷而炽热的气氛,正无声地蔓延开来。

    【萧景澄黑化值+10%,目前80%】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