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集:金秋肃杀
秋风卷过有熊部落的河谷时,轩辕正蹲在药田边翻看一株被虫蛀了叶的紫苏。晨露沾在他的麻布袖口上,混着泥土的腥气,倒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清冽。岐伯背着半篓刚采的野菊从坡上下来,竹篓晃悠着,细碎的金黄花瓣便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一路碎阳。
“今年的秋气,来得比往年烈些。”岐伯把竹篓往石桌上一放,拿起片野菊瓣凑到鼻尖闻了闻,“你看这花瓣,边缘都带着焦气,怕是山里的草木,落得要早些了。”
轩辕直起身,望向河谷对岸的山林。往年这个时节,枫叶才刚染了点胭脂色,今年却已有半坡红透,风一吹,便有叶子打着旋儿往下掉,铺得林间小道像盖了层碎锦。他指尖捻着片紫苏叶,那叶子边缘果然也有些发脆,不像盛夏时那般水润。
“昨日去东边的狩猎队看了,阿石的娘这几日总咳,说是嗓子眼里像塞了把干草,夜里躺不住,总得起夜喝水。”轩辕的声音里带着些沉郁,“还有西边聚落的几个孩子,脸上干得掉皮,哭闹着说痒。”
岐伯从药篓里取出个陶罐,倒出些前日晒的杏仁,递了一颗给轩辕:“尝尝?去年秋末收的,用蜜渍过,润得很。”
轩辕把杏仁放进嘴里,清甜混着果仁的香在舌尖散开,倒真压下了些喉间的燥意。他望着远处天空,雁阵正排着“人”字往南飞,翅膀划过流云的声音,都比往日听着清亮些。
“你说,这秋气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轩辕忽然问道,“春日里万物都往外冒,像憋着股劲儿要长;夏日里太阳毒,草木都舒展得懒洋洋的;到了秋天,怎么就处处透着股收劲儿?”
岐伯往石灶里添了些枯枝,火塘里的火星子噼啪跳了两下。他把陶罐里的杏仁倒在陶盘里,又取了些新采的麦冬,放进石臼里慢慢捣着:“你还记得去年秋天,咱们去后山采松子吗?那时候松果一个个都绷得紧紧的,壳硬得能硌掉牙,里头的果仁却饱满得很。这就是收啊——把精气都敛进骨子里去。”
他捣着麦冬,根茎断裂的脆响在晨间的寂静里格外清晰:“可收得太急了,就容易出岔子。你看那枫树,叶子红得越快,落得也越早;人要是被这股收劲儿逼得太紧,怕不是也会出毛病。”
正说着,药庐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压抑的咳嗽声。轩辕抬头,见是西边聚落的阿婆,一手牵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另一只手捂着嘴,咳得背都驼成了个虾米。那孩子脸蛋通红,小爪子似的手一个劲儿抓着自己的胳膊,胳膊上能看到细密的干皮。
“轩辕首领,岐伯先生……”阿婆刚开口,又是一阵猛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您瞅瞅这孩子,这几日身上痒得厉害,夜里总哭;我自己也不争气,咳得胸口都疼,像是有东西堵着,喘不上气来。”
岐伯连忙扶阿婆坐下,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不烫。他掀开孩子的衣袖,胳膊上果然有不少抓痕,皮肤干得像久旱的土地。“孩子,哪里不舒服?”岐伯的声音放得柔缓,像怕惊着什么似的。
孩子怯生生地指着自己的喉咙:“痒……想喝水,喝了水也还痒。”
轩辕端了碗温水过来,孩子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才喘着气说:“阿婆说,是山里的‘风’在挠我。”
阿婆叹了口气:“前几日带他去山里拾柴,回来就成这样了。我估摸着,是被秋风吹着了。”
岐伯让阿婆张开嘴,借着火塘的光看了看她的喉咙,又按了按她的手腕。“舌尖红,脉浮而燥。”他对轩辕说,“是秋气伤了肺了。”
“肺?”轩辕皱眉,“春日里咱们说肝属木,夏日心属火,难不成这肺,跟秋天有什么关联?”
岐伯点头,往陶锅里添了些泉水,把捣好的麦冬和杏仁倒进去:“你看这秋天,天高气爽,可也最是干燥。草木的叶子枯了,就像人肺里的津液被抽干了;鸟儿往南飞,就像肺里的气往上提,收不住似的。肺主气,司呼吸,这股燥烈的秋气,最容易伤着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锅里撒了些蜂蜜,用木勺慢慢搅着:“阿婆咳嗽,是肺里的津液少了,气往上冲;孩子皮肤干痒,是肺主皮毛,肺里燥了,皮毛自然也跟着干。”
轩辕看着锅里翻滚的药汁,水汽袅袅升起,带着麦冬的清苦和杏仁的醇香。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河谷边看到的芦苇,往日里青嫩的苇叶如今都黄了,杆儿却挺得笔直,像憋着股劲儿不肯弯。
“那依先生看,这病该怎么治?”
岐伯从药架上取下些桑叶,撕碎了放进锅里:“桑叶得秋气最厚,看着干,却能润。麦冬、杏仁都是滋阴润燥的,再加点蜂蜜,既能润肺,也能让孩子愿意喝。”他搅了搅药汁,“另外,得让她们少吹风,多喝些米汤,吃些梨和藕——这些都是能生津的东西。”
药熬好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岐伯把药汁倒进粗瓷碗里,晾到温凉,先给孩子喂了小半碗。孩子咂咂嘴,倒没怎么哭闹。阿婆喝了药,又歇了片刻,咳嗽果然轻了些。
“多谢先生,多谢首领。”阿婆作势要跪,被轩辕连忙扶住。
“阿婆快别这样。”轩辕说,“您回去后,让聚落里的人都多留意些。要是谁也犯了类似的毛病,就来药庐找我们。”
阿婆牵着孩子走后,岐伯把剩下的药汁装进陶罐里,递给轩辕:“你也喝点。这几日看你说话时,嗓子里总带着点沙音,怕是也受了秋燥。”
轩辕接过陶罐,喝了一口,温润的药汁滑过喉咙,像淌过一股清泉。他望着河谷对岸的山林,风又起了,吹得落叶哗哗作响,倒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这么说,肺属金?”轩辕忽然开口,“秋天是金气当令,就像金属一样,又硬又脆,收得紧,却也容易折。”
岐伯笑了:“你这比喻,倒也贴切。金能克木,所以秋天一到,草木就该凋零了;但金也能生水,你看那些埋在土里的种子,不都是借着这股金气,把精气敛起来,等来年春天再生根发芽吗?”
他指着药架上晾干的百合:“这些都是润肺的宝贝,得趁着秋气足的时候收。等过些日子天再冷些,咱们就该琢磨琢磨肾了。”
“肾?”
“冬日里万物闭藏,就像肾藏精一样。”岐伯往火塘里添了些柴,“不过那是后话了。眼下,咱们得把这肺与金、与秋的关联弄明白。往后部落里的人,也好照着时令来养身子。”
轩辕点头,拿起一片刚采的桑叶,对着阳光看。叶脉清晰得像刻上去的,边缘带着点卷曲,却透着股韧劲。他忽然想起广成子在崆峒山说的话:“天地有常,人亦有常。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原来这医道,真的就藏在这一叶一木、一秋一冬里。
他把桑叶放进嘴里嚼了嚼,微苦的味道里,竟透着些回甘。远处的雁阵又飞了一阵,渐渐消失在天际,只留下几声雁鸣,在秋日的晴空里荡开,久久不散。
欲知五行生克之理如何发现,下集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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