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071章 诏启新元
    总章元年(公元668年)的正月,长安城尚笼罩在冬末春初的料峭寒意中。昨日或许还被称为乾封三年,但一道自大明宫颁出的明黄诏书,如同一声沉闷的春雷,宣告了一个崭新年号的诞生。

    诏书以骈俪华章写就,先颂扬先帝太宗遗烈,再述当今陛下(李治)继承大统以来,“乾封”年间文治武功,尤其是“廓清寰宇,东夷耆服”(暗指高句丽战事的顺利进展),继而笔锋一转,言及“法度彰明,礼乐攸叙”之重要。最终,诏书的核心旨意清晰呈现:

    “朕闻天道玄默,而成化者章;圣人无为,而成功者总。……可改乾封三年为总章元年。……宜命有司,详定明堂之制,考工择地,克日兴作,以章文明之治,以总万物之序……”

    “总章”二字,取自《尚书》“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御事,各率其属,以归于周,王乃总章天下”之典,寓意明确——皇帝陛下将总揽纲纪,彰明制度,使天下万物各得其序。而其中尤为关键的,便是确立并兴建作为天子布政、祭祀、宣教核心场所的明堂。这不仅是礼制上的完善,更被赋予了“总成万物而章明之”的象征意义,是皇权至高无上、统御万方的精神宣言。

    诏书明发天下,顷刻间传遍京畿。官吏士人争相传阅、议论,市井百姓虽不解深意,却也知换了年号,是朝廷大事,街头巷尾多了几分新年的谈资。长安城似乎因这一纸诏书,而从冬日的沉寂中苏醒过来,注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关乎“制度”与“秩序”的严肃气息。

    紫宸殿内,炭火驱散着寒意,却驱不散李治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病气。他半倚在御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裘,手中捧着一份刚刚用印的、关于明堂规制草案的奏疏。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明堂……明堂……”李治低声重复着,目光落在奏疏上那些关于方位、尺寸、结构的繁复描述上,眼神却有些涣散。改元“总章”,大力推动明堂之制,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高句丽战事虽顺,但他自身的风疾却日益沉重,精力愈发不济。他需要一种方式,一种超越具体政务、甚至超越个人健康状态的方式,来重申和巩固皇权的绝对权威。这“总章”之治,这彰明制度的明堂,便是他对抗现实无力感、编织帝国完美秩序梦想的载体。他仿佛能通过这宏大的礼制建设,向天下臣民,也向他自己证明,他李治,依然是那个能够“总章天下”的帝王。

    “陛下,诏书已颁,群臣称贺。”内侍省官员小心翼翼地禀报。

    李治“嗯”了一声,并未抬头,只是将奏疏握得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他不得不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份不适。梦想的蓝图已然铺开,但支撑这梦想的躯体,却如此不争气。

    与此同时,蓬莱殿中,武媚也刚刚听尚宫念完了改元诏书的抄本。她端坐于凤座之上,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

    “总章……明堂……”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陛下圣虑深远,欲以此彰明治道,实乃江山社稷之福。”

    她表示出全力的支持,甚至主动提出要亲自过问明堂兴建的部分事宜,确保其符合礼制,不负陛下厚望。然而,在她那深邃的眼眸底处,闪动的却是冷静的盘算。李治沉浸于这类礼制、名分的“大事”,正好将她从繁杂琐碎的日常政务中进一步解脱出来,让她能更专注于实质性的权力布局和人事安排。“总章”所强调的秩序与法度,在她看来,未尝不能成为她日后行为合乎“礼法”的依据。皇帝总章万物于明堂,皇后母仪天下于内帷,这“二圣”并尊的格局,正需要这样的宏大叙事来装点和巩固。

    诏启新元,梦想的舟船已然扬起风帆。然而,这艘舟船是驶向海晏河清的盛世,还是在现实的暗礁与潜流中艰难前行,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长安城上空,“总章”二字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悬挂在每一个关心帝国命运的人心头。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