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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5章 龙体渐衰
    洛阳宫的夏日,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因伊水、洛水的环绕,透着一股长安少有的、沁入骨髓的湿冷。这股湿气,对于风疾缠身的李治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贞观殿寝宫内,药味比在长安时更为浓重,几乎凝滞不散。李治躺在御榻上,只觉得四肢百骸如同浸在冰水里,又时而如同被无形的针扎般刺痛。头晕发作得愈发频繁,有时仅仅是内侍扶他稍稍坐起,眼前便是一片天旋地转,伴随着恶心欲呕的感觉,不得不立刻躺下,紧闭双眼,等待那阵可怕的眩晕过去。

    视物也变得更加困难。奏章上的朱批小字,在他眼中常常模糊成一团晕开的血色,需要极近的距离,耗费极大的精神才能勉强辨认。批阅不过三五本,便觉双目酸涩胀痛,眼前金星乱冒,不得不停下休息。然而,脑中那根名为“帝国责任”的弦却始终紧绷着,让他无法真正安眠。

    “大家,该进药了。”高智周捧着温热的药盏,跪在榻前,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惧。

    李治勉强睁开眼,看了看那浓黑如墨的汤汁,无力地挥了挥手。他并非抗拒服药,而是深知这药石于他,已如杯水车薪,只能勉强维持,再无回春之望。一股深沉的、源于生命本源正在流逝的无力感,如同这洛阳宫的湿气,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

    前几日,侍中刘仁轨与中书令郝处俊联袂觐见,禀报吐蕃在西域又有异动,以及辽东安抚使关于契丹部落最新动向的密报。这些都是关乎帝国边疆安危的要务,需要皇帝明晰的决断。

    李治强撑着精神听取,试图集中思绪,分析利弊。然而,病痛如同厚重的迷雾,笼罩着他的神智。他听着刘仁轨道来沉稳的声音,字句都听得清楚,但那些信息仿佛隔着一层纱,难以在脑海中迅速整合、形成清晰的判断。他几次想开口,却感觉气短胸闷,话语堵在喉间,最终只能化作几声压抑的咳嗽。

    他看着刘仁轨与郝处俊虽然恭敬、却难掩凝重的面容,看着他们眼中那份对天子决断的期待,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与焦灼。

    朕……还是这大唐的天皇吗?

    连清晰地思考、果断地决策都难以做到,如何驾驭这庞大的帝国?如何应对四方虎视眈眈的强敌?

    他想起远在长安的武媚。若她在,以她的才智与决断,必能迅速厘清头绪,拿出应对之策。然而,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下。他此番东巡,本意就是要为太子开辟空间,若此刻再倚重媚娘,岂非前功尽弃?更何况,他内心深处,对武媚日益膨胀的权力,何尝没有一丝本能的忌惮?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殿外。太子李弘此刻应在偏殿阅览文书。那个孩子,仁孝,勤勉,这些时日进步显着,处理一些日常政务已颇有章法。可是……他还太年轻,太仁柔,能担得起这军国重任吗?能应对得了朝堂内外的明枪暗箭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攫住了李治的心。他的时间,或许真的不多了。

    不能再等了。

    必须尽快让弘儿接触到真正的核心,必须在朕尚有一丝清明之时,为他铺好路,哪怕只是尽可能多地让他历练,让他成长。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殿外,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度:

    “传……传太子……还有……刘仁轨、郝处俊、戴至德……来见朕。”

    高智周心中一凛,知道必有重大决定,连忙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李治重新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知道,接下来要做的决定,将不仅仅关乎他个人的病体,更将深刻地影响帝国的未来,以及他那仁孝太子的命运。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彻底沉沦于黑暗之前,拼尽最后的气力,为他选定的继承人,点亮一盏前行的灯。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