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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墓地黑影
    1965年12月24日,平安夜的雨夹雪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砸在诺斯伍德镇教堂的尖顶上。

    林怀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冻得发僵。

    福特车的雨刮器徒劳地扫着挡风玻璃,玻璃上的霜花里总浮现出奇怪的图案。

    有时是灵隐寺的飞檐,有时是自由女神像的火炬,两种影像交叠在一起,像幅被水泡坏的画。

    凌晨两点零七分,教堂的电话铃刺破寂静。

    守墓人老科尔的声音在听筒里发颤,像被冻住的钢丝:

    “神父,您得来看看……墓地里,凭空多了七座新坟。”

    他推开窗,雨夹雪砸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

    他赶到墓地时,雪已经停了。

    浓雾却像煮沸的牛奶,把墓碑泡得发白。

    老科尔举着马灯,光圈在雾气里晃出毛茸茸的边,照亮七座并排而立的花岗岩墓碑。

    它们排成一条笔直的斜线,方向正对曼哈顿。

    碑石在闪电下泛着幽蓝,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碑顶的积雪正在融化,水珠顺着碑面往下淌,在基座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扭曲的人影。

    “第一块是马丁·霍布斯,1928-1965.12.24。”

    老科尔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他用冻裂的手指点向墓碑。

    “第二块保罗·理查德,明天才是他的死期……这哪是墓碑,是判……判决书呐!”

    怀恩一边听一边看,呼吸渐渐滞住。

    七座墓碑上的名字与神学院血夜失踪的七位教授的名字,一字不差。

    死亡日期却是未来七天,仿佛有人提前写好了剧本。

    老科尔用指尖蘸了一点渗出的水,水在皮肤上留下淡蓝痕迹,像茶叶脉络。

    “我昨晚十一点巡夜时,这里还是空地。”

    老科尔的声音在雨里发颤。

    “它们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的。”

    怀恩蹲下身,掌心的瘢痕突然灼痛。

    他认出碑面上的茶树纹样,和八棱碑底部的刻痕一模一样。

    七棵茶树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北极星的位置空着,留下个光滑的凹槽,大小恰好能嵌进一枚硬币。

    最诡异的是,每块墓碑都在渗出淡淡的龙井茶香,混着冻土的腥气,像刚从杭州的茶园里挖出来似的。

    他抹去第一块墓碑上的积水,碑背露出几行用中文刻的字:

    寅时饮尽七盏,可改生死簿。

    字迹新鲜得像刚刻上去,边缘却已出现风化痕迹。

    血珠顺着刻痕滴落,在泥土里汇成个微型的八棱碑形状,碑尖正对着怀恩的靴子。

    “这几天每天黄昏,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来这儿。”

    老科尔往远处指了指。

    “他不说话,就站在空地中央数数,数到第七就抬头看北极星位,然后转身离开。

    “脚印前深后浅,像拖着什么重物,到墓地边缘就凭空消失了,雪地上只留下茶树形状的霜花。

    “然后今天凌晨这块空地就凭空多出了七座墓碑。”

    怀恩的指尖划过“寅时饮尽七盏”几个字,突然想起地窖石碑上的文字。

    七盏?

    难道是指哈德逊河底的青瓷茶盏?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对准碑面的裂纹,发现缝隙里卡着细小的茶叶梗。

    叶脉上刻着微缩的纽约地图,自由女神像的位置被红漆点了个记号。

    下午三点,雾浓得化不开。

    怀恩支开老科尔,独自留在墓地。

    他从卡车里翻出铁锹,往北极星位置的空地里挖下去。

    冻土硬得像铁块,铁锹每落下一次,都能听见冰层碎裂的脆响。

    挖到半尺深时,铁锹“当啷”一声撞上硬物。

    刨开湿土,露出三样东西:

    半块灵隐寺藏经阁的地砖,砖面刻着“壬寅”二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

    七根缠绕着茶枝的指骨,指骨末端系着红线,红线另一端钻进更深的黑暗。

    拽起来时带出一串细小的蓝蝶幼虫,虫背上闪着教授们的名字。

    还有一张泛黄的船票,乘客栏写着“林怀恩”,航线是杭州到纽约,日期是1957年10月12日。

    正是他抵达美国的那天。

    票根背面用茶渍画着诺斯伍德墓地的俯瞰图。

    八个墓穴排成北斗,北极星位打了个血红的“X”。

    怀恩的指尖刚触到船票,耳边突然响起细若蚊蝇的声音:

    “第七人没死,第八人就会死。”

    声音从泥土深处传来,像有人贴着地底说话,带着股龙井混着腐殖质的怪味。

    傍晚五点,最后一缕天光被雾吞噬。

    怀恩正准备回填土坑,身后突然传来“沙沙”声。

    回头时,七座墓碑之间的空地上,蓝蝶成群地破土而出,翅膀上的荧光磷粉在空中排成倒计时:7。

    蝶群盘旋三圈,突然集体扑向他。

    怀恩抬手遮挡。

    蓝蝶却在碰到皮肤的瞬间化为茶褐色液体,顺着手臂流下,在手腕处凝成新的数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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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液体渗进皮肤时,他听见艾米丽·格林的声音在耳边轻响:

    “救我……第七盏不能破……”

    夜里十点,怀恩回到教堂客房,

    门缝下塞着张烫金请柬,和七教授收到的一模一样。

    “诚邀您参与一场关于死亡的译解工作。地点:诺斯伍德墓地北极星位。时间:今晚子时。”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只用茶渍画的蓝蝶。

    翅膀上的纹路和1949年灵隐寺飞出的那只完全重合。

    子时的雾浓得能拧出水,怀恩提着马灯走向墓地。

    马灯的光圈里,北极星位置的泥土正在自动下陷,露出个螺旋向下的墓道,像条通往地狱的蛇。

    墓道壁面由层层茶砖与老报纸堆砌:

    1943年《杭州日报》的碎片上,“灵隐寺知客僧失踪”的头条被血渍浸透;

    缩小版的教堂地窖石板上,契约条款正在缓慢生长,每个字都在渗血;

    人发编织的网格里,每根发丝都在显微镜下显露出七位教授的DNA序列。

    墓道第三层的转弯处,怀恩发现一个藕粉罐大小的凹槽。

    槽里留着半张电信局收据,编号1957-13,正是他抵达纽约的船票日期;

    三根粘着龙井茶叶渣的铜线,末端结着与黑衣人斗篷内侧相同的蓝丝线;

    还有用杭州方言标注的“壬寅年密码本”残页,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绺婴儿胎发,发根用朱砂写着“林怀恩”。

    墓道尽头是一面铜镜,镜面蒙着层茶垢。

    怀恩擦去茶垢,镜中突然映出诡异的画面:

    他自己跪在北斗七星中央,黑衣人站在身后,手搭在他肩上。

    黑衣人的脸被茶叶脉络覆盖,看不清五官,只有嘴角咧开,像在笑。

    铜镜突然碎裂,碎片落在怀恩掌心,自动拼成一行字:

    “第七人若提前死,第八人将永不得生。”

    他抬头时,大雾不知何时散了。

    七座墓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北极星位置的泥土缓缓合拢,像一张刚刚吃饱的嘴。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了七下,却在第七下之后多出半声余响,像有人提前掐断了时间。

    怀恩攥紧铜镜碎片,碎片边缘割破掌心。

    血滴在地上,自动排成数字:5。

    他不知道,这个数字将在明天,出现在哈德逊河面的冰层上。

    他望着纽约方向,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像枚即将熄灭的烟头。

    明天就是12月25日,保罗·理查德的死亡日期,而他还不知道,所谓的“第七盏”究竟藏在何处。

    墓地里的茶香越来越浓,混着雪水的味道,像杯冷透了的龙井。

    怀恩知道,这七座墓碑不是终点,而是路标,指引他走向某个早已写好的结局。

    而那个穿黑风衣的人,或许就是在用这种方式,逼着他看清契约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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