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武者动了。

    他没有奔跑，没有冲刺。只是向前迈步。一步，便从阴影踏入破碎的光里。下一步，似乎就要直接踏碎林星澜所在的区域。

    空气在他面前凝固，光线在他身后扭曲。那不是速度，是某种对空间的欺压。冰冷的杀意像隆冬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每个人刚刚因林星澜爆发而稍缓的心弦。

    林星澜只觉得呼吸一窒，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看着那道黑影逼近，身体僵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刚才的爆发抽空了她，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星澜！”

    叶墨染的惊呼带着哭腔。她离林星澜最近，几乎是本能地，她想扑过去，想把那个呆立当场的女孩推开。

    可她的脚步刚动，眼角余光瞥见了另一幅景象。

    陈默躺在血泊里，苏清月跪在他身边，双手染血，徒劳地按压着那个恐怖的伤口。叶晚晴瘫坐在一旁，失魂落魄，眼泪流干了似的。龙凌薇和叶灵儿还在与剩下的改造人死斗，她们身上也带着伤，每一次碰撞都溅起血珠和火星。

    这个家，已经千疮百孔。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叶墨染混乱的脑海。

    她猛地停下扑向林星澜的脚步，身体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扭转，面向那尊碾压而来的黑影。她挡在了陈默、苏清月与影武者之间。也间接挡在了林星澜的前方。

    “别过来！”

    她尖叫着，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变形。同时，她做了一件在任何人看来都无比荒谬的事。

    她伸出右手食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破指尖。

    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滑落。

    没有迟疑。她以血为墨，以虚空为纸，就在这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空气中，急速挥动手指。

    那不是胡乱涂鸦。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笃定。指尖划过之处，残留的血迹并非滴落，而是悬浮、延展，勾勒出嶙峋的山石轮廓，描绘出沉稳的山脉脊线。一座微缩的、由鲜血绘制的山峦虚影，在她面前迅速成型。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能量爆涌。只有一股沉静、厚重、亘古不移的意境，以那幅小小的血色山峦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不动如山图》。

    这是她平日冥想时，用以静心、锤炼自身精神的作品。此刻，她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将这画中意境，在这现实的血色炼狱中展开。

    影武者的脚步，在踏入这片无形领域边缘时，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被清晰感知的凝滞。

    不是停止。是变慢。

    仿佛他面前的空间变成了粘稠的沼泽，又仿佛有无形的山峦重量压在了他的肩上。他的动作依旧流畅，但那逼近的速度，明显被延缓了。那股摧枯拉朽、直接碾压的气势，为之一挫。

    他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叶墨染身上。那目光里，带着一丝真正的意外。

    不仅仅是林星澜那种混乱的灵能干扰。这是一种……秩序的力量。一种将精神意念，通过某种独特媒介，短暂固化为领域的效果。

    “墨染……”苏清月猛地抬头，看着挡在前面的那个纤细背影，看着她指尖不断滴落的鲜血和那幅悬浮的、散发着悲壮气息的血色山峦，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立刻低头，更加专注地处理陈默的伤口。这宝贵的，用血画出的时间，一秒都不能浪费！

    陈默的意识在冰冷和灼热间交替。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沉入无底的黑暗。但一股沉稳的、温暖的力量，如同大地般托住了他。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了挡在前面的叶墨染。看到了她颤抖却坚定的背影。看到了那幅用她的血画出的，小小的山。

    那山，很淡，很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它立在那里。立在破碎的家园前，立在濒死的弟弟前，立在所有姐姐的前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冲垮了疼痛带来的麻木。他想说话，想让她退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十五秒！”秦云衣的声音在通讯里嘶吼，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疯狂，“撑住！就十五秒！”

    龙凌薇听到了。叶灵儿听到了。

    她们看着那个用血作画、以身作盾的妹妹，看着那个速度被微妙延缓的恐怖敌人，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弟弟。

    “杀！”

    龙凌薇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她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匕首化作一道银光，只攻不守，死死缠住面前的改造人。

    叶灵儿身法更快，她不再试图击破对方的防御，而是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牵制，让敌人无法脱身，去干扰那片用血争取来的脆弱领域。

    影武者的速度虽然被延缓，但他依旧在前进。一步，一步。如同缓慢推进的冰川，带着无可阻挡的毁灭意志。

    他抬起手，指向叶墨染。指尖有幽暗的能量在汇聚。

    叶墨染脸色惨白如纸。维持这幅血画，消耗的不是体力，是她的精神，是她的生命气息。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随着指尖血液的流逝而被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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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咬紧牙关，下唇被咬出血痕。她再次抬手，蘸着似乎永不枯竭的鲜血（那只是错觉，她的指尖伤口正在凝固），在那幅山峦虚影上，添上了一道曲折的、代表河流的线条。

    山有水则灵，土有水则固。

    那沉静的意境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影武者指尖汇聚的幽暗能量，波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干扰。

    他放下了手。似乎觉得对付这种程度的领域，还不值得动用额外的力量。他选择继续用最纯粹的力量和速度，碾压过去。

    他距离叶墨染，只有五步。

    四步。

    三步……

    叶墨染的身体开始摇晃，眼前阵阵发黑。那幅血色的山河图，开始微微波动，变得不稳定。

    “五秒！”秦云衣的声音如同天籁。

    就在这时，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血沫。他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叶墨染颤抖的背影上，聚焦在那幅即将溃散的山河图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手指艰难地，轻轻地，碰触了一下叶墨染的脚踝。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触碰。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共鸣，通过这次触碰传递开来。陈默那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命运洞察】，再次被动触发，与叶墨染以生命绘制的“不动”意境，产生了细微的交织。

    那幅即将溃散的血色山河图，骤然稳定了一瞬。

    虽然只是一瞬。

    但，够了。

    “指令覆盖！就是现在！”秦云衣的尖叫声穿透所有杂音。

    客厅内，所有还在活动的改造人，包括那名受损的，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它们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保持着上一个动作，僵立在原地。

    唯一还在动的，只有那个被延缓了速度的影武者。

    他停在叶墨染面前两步之外。那双冰冷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因脱力而软软倒下的叶墨染身上，也扫过了她身后，那个用最后意志帮她稳定了领域一瞬的陈默。

    他的目光里，不再只是评估和意外。

    有了一丝极淡的，名为“审视”的东西。

    他没有再出手。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这两个强行撬动了“规则”边缘的凡人一眼。

    然后，他向后一步。

    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重新聚拢的阴影里。

    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鲜血滴落的声音，和叶墨染倒在地上时，那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战斗，结束了。

    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苏清月抱紧了怀里面如金纸、已然昏迷的陈默，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叶墨染，看着满屋的狼藉和僵立的钢铁躯壳。

    山河图已散。

    但那份以血铸就的、不动如山的守护，烙印般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