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又穿越了……
"你是哪儿来的?"老爷子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青林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超市买的9块9拖鞋,左脚的鞋带还断了一根。
前几次分别在康熙的猎场、乾隆的戏台子和光绪的御花园,每次都没待满俩月就被一股怪力扯回去。
但这次不一样,他看清了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再瞅瞅老爷子那两道能夹死蚊子的眉毛——这是雍正,史书里那个天天批奏折到半夜的工作狂。
"回...回皇上,我是青林。"他赶紧往地上趴,膝盖磕得生疼,"刚...刚在院里扫雪,不知怎的就滚进来了。"
旁边站着个白胡子太监,尖着嗓子喊:"大胆奴才!养心殿也是你能滚的?"
"李德全。"雍正摆摆手,眼睛还在青林那破拖鞋上打转,"给他找身衣裳,让他跟着伺候笔墨。"
青林这才注意到,满屋子都是奏折,堆得跟小山似的,黄皮封面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东西能把他埋三回——雍正一天就睡四个钟头,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看奏折,就是在写朱批。
头回见皇上熬夜
青林换上灰扑扑的太监服,站在旁边给雍正研墨。才过三更天,他眼皮就开始打架,可皇上手里的朱笔跟长了腿似的,在奏折上唰唰跑,半点不歇着。
"念这个。"雍正把一本奏折推过来,封面写着"江南巡抚奏报灾情"。青林清了清嗓子,刚念了两句"臣死罪死罪",就被打断了。
"跳着念,捡有用的说。"皇上头都没抬,"别学那些酸文假醋的调调。"
青林赶紧翻到后面,找到关键句:"苏州府淹了十八县,要粮三十万石。"
"去年给的三百万石呢?"雍正把朱笔往砚台里一戳,墨溅出来,在明黄的龙袍袖口点了个黑点儿。他好像没看见,手指在奏折上敲得哒哒响,"李德全,把苏州府的粮仓账册拿来。"
等老太监捧着账册回来,窗纸都泛白了。青林瞅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眼晕,雍正却指着其中一行:"三月份支了两万石,领的人是知府小舅子。那时候天旱得裂口子,他领粮喂鬼?"
青林后脖颈子直冒凉气。以前看电视剧,总以为皇上批奏折就是写个"知道了",没想到连小舅子领粮这种屁事都得自己盯。
"拟旨。"皇上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窝底下乌泱泱一片,跟画了烟熏妆似的,"让李卫去苏州,把那知府的乌纱帽摘了。再从湖广调粮,二十天内必须到,误了时辰砍押运官的脑袋。"
青林趴在案头写旨,手哆嗦得跟筛糠似的。他高中历史考了个位数,现在却要写圣旨,错个字就得掉脑袋。写完偷瞄皇上,见他正盯着自己的字皱眉,吓得赶紧磕头:"奴才没文化,写得丑。"
雍正哼了一声:"比八阿哥的字强点,他那字跟鸡爪刨似的。"这话听着像夸人,青林却后脊梁发冷——八阿哥是皇上的死对头,这哪是夸,分明是拿刀子比量。
天亮时,案上的奏折少了一小半。青林数了数,朱批最长的一篇写了满满三页纸,比他高中作文还长。皇上打了个哈欠,不是张大嘴那种,是抿着嘴、眼角堆起褶子,像村口累坏了的老把式。
"你去歇着吧。"他挥挥手,"早饭让小厨房给你留个窝头,看你饿得直晃。"
青林走出养心殿,腿都麻了。墙角堆着扫起来的雪,他蹲下去掏出藏在怀里的巧克力——这是穿越前塞裤兜里的,现在成了念想。刚剥开糖纸,李德全就跟幽灵似的飘过来:"宫里不许吃黑疙瘩。"
"这是...补药。"青林赶紧塞嘴里,甜得齁嗓子,"熬夜熬的,头晕。"
老太监叹了口气:"皇上熬得比你狠,就啃了半个窝头。"
奏折里的弯弯绕
跟着皇上混了个把月,青林算摸出点门道。这位主儿不爱听戏,不爱遛鸟,就爱跟奏折较劲,有时候对着一本奏折能瞅俩时辰。
这天下午,雍正翻到山西巡抚诺敏的奏折,拍着桌子直乐:"你瞅瞅,他说山西把国库欠款全还上了,才半年功夫。"
青林凑过去看,字里行间全是马屁,说诺大人如何厉害,官吏如何积极。他想起以前看的电视剧,心里打鼓:"皇上,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哦?"皇上挑眉看他,"你说说。"
"去年查账,山西欠了三百万两呢。"青林挠挠头,尽量说得直白,"半年就还清,怕不是...不是拿百姓的骨头填坑?"
雍正没说话,盯着奏折看了半天,突然喊李德全:"把田文镜的折子拿来。"
田文镜是河南巡抚,出了名的杠头,跟诺敏向来不对付。他的奏折里附了几张血书,是山西百姓写的,字歪歪扭扭,可意思清楚——官吏逼着卖儿卖女还款,有个叫王二的农民,女儿卖了五两银子,官差说不够,还要拆房子。
青林看得胃里翻江倒海。他以前总觉得皇上高高在上,哪知道这些奏折里藏着这么多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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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旨。"皇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让图里琛去山西,带着血书去。告诉诺敏,朕要真银子,不要用百姓命换的假数。"
写旨的时候,青林的手一直在抖,朱笔掉在纸上,晕开个红点,像血。他突然明白,那些堆成山的奏折,哪是纸做的,分明是一层层人命摞起来的。
半个月后,图里琛回来,跪在地上直哆嗦:"皇上,山西...山西是造假!诺敏让各县虚报,还杀了三个告状的。"
雍正把茶杯往地上一摔,碎片溅到青林脚边:"把诺敏给朕捆回来!帮他撒谎的,一个都别放过!"
那天晚上,皇上没批奏折,就坐在龙椅上发呆。青林站旁边,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像在使劲攥着什么。
"青林,"他突然开口,"你说朕是不是太急了?"
青林吓了一跳,赶紧跪下:"皇上没错!是他们骗您!"
"朕要是不逼那么紧..."皇上叹了口气,"国库空得能跑老鼠,康熙爷晚年睁只眼闭只眼,可那些银子都是百姓的税啊。不追回来,将来发洪水、闹旱灾,拿什么救?"
青林没话说了。他以前总听人说雍正狠,杀兄弟,抄大臣家,现在才知道,他手里的刀,一半对着别人,一半对着自己。
后半夜,青林困得点头,恍惚间感觉有东西塞手里。睁眼一看,是块杏仁酥,还带着点温度。
"吃吧。"皇上的声音软了点,"你年轻,熬不住。"
那酥饼甜得发腻,青林却吃得鼻子发酸。
水里的粮船
入夏以后,南方天天下雨,奏折堆得比以前更高了。雍正的脾气也跟着变糟,动不动就摔笔,李德全每天都让小太监多备几支。
这天傍晚,湖北巡抚的折子到了,说长江决堤,荆州城淹了一半,粮仓也泡汤了,百姓都爬房顶上等着救命。
"传旨!"皇上把奏折拍得啪啪响,"让岳钟琪调五千兵去救灾,再从四川调粮三十万石,走水路,十天内必须到荆州!"
青林拟完旨,见皇上还盯着地图看,忍不住多嘴:"皇上,江里水大,粮船怕是..."
"怕什么?"皇上转过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百姓在水里泡着,多等一天就多死一批!告诉押船的,误了时辰,朕砍他脑袋!"
接下来的十天,青林没敢回值房,就守在养心殿。每天早上第一份奏折都是问粮船到哪了,可消息总让人揪心——船在三峡撞坏了两艘,又在宜昌被漩涡卷走一艘。
到第九天,湖北的折子说城里开始饿死人了,还有人抢粮,被官兵打死十几个。
"废物!都是废物!"皇上把案上的东西全扫地上,砚台摔得粉碎,墨汁溅了他一身,"调点粮都调不利索,养他们有什么用!"
青林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他见过皇上发火,可没见过这么绝望的样子,像个输光了家底的赌徒。
就在这时,李德全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皇上!好消息!粮船到了!三艘都到了!"
皇上愣了半天,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往嘴里灌,水洒了满脸。青林这才看见,他眼角亮晶晶的,不知是水还是别的。
"快...快拟旨。"皇上的声音在抖,"赏押船的官,再从江西调二十万石,别让百姓再饿肚子。"
写旨的时候,青林听见皇上在后面咳嗽,咳得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他想起前几天太医说的,皇上积劳成疾,得静养,可这养心殿里,哪有静养的地方?
第二天,荆州送来的奏折里夹着几张画,是个民间画师画的。画里粮船靠岸时,百姓都跪在水里磕头,有个老太太抱着米袋,哭得直不起腰。
皇上把画贴在墙上,每天批奏折累了,就对着画看半天。有天他突然问:"你说,这些百姓会记得朕吗?"
"肯定记得!"青林说得斩钉截铁,"他们会世世代代念叨皇上的好!"
皇上笑了笑,没说话。后来青林才知道,为了调这批粮,皇上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了不少,还得罪了好几个管粮仓的王爷。
灯下的悄悄话
秋闱的时候,青林跟着皇上去了趟贡院。看着举子们趴在小隔间里答题,汗把卷子都浸湿了,他突然想起自己高考那阵,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这些人里,能出几个真干事的?"皇上站在高处往下看,声音轻飘飘的。
"总有几个是真心想帮百姓的。"青林说。
皇上没说话,转身往回走。路上突然冒出一句:"朕当年也考过,康熙爷说朕字不好,没让进翰林。"
青林愣住了。他看了那么多野史,从没听过这个。
"那时候八阿哥字写得好,大臣们都夸。"皇上的声音有点自嘲,"可字好有什么用?能治河吗?能救灾吗?"
回到养心殿,皇上让青林把今年的考卷都搬来,亲自看。有个叫刘墉的举子写了篇文章,说要让百姓少交税、好好过日子,字写得歪歪扭扭,可道理实在。
"这个刘墉,"皇上在卷子上画了个圈,"让他去江宁当知县,看他能不能说到做到。"
青林后来才知道,这刘墉就是后来的刘罗锅,在江宁干得特别好,给百姓修了不少水渠。
入冬以后,皇上的病越来越重,咳嗽声整夜不停。李德全偷偷跟青林说,太医让皇上歇着,可他还是每天批奏折到半夜。
有天晚上,青林起夜,看见养心殿还亮着灯。扒着门缝往里瞅,见皇上正趴在案上写什么,手冻得通红,旁边的炭盆火都快灭了。
推门进去,青林跪在地上:"皇上,天太冷了,歇会儿吧。"
皇上吓了一跳,赶紧把写的东西往奏折底下塞。青林眼尖,看见纸上写着"朕身体不好,恐怕活不了多久"。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有点慌,"朕...朕在写遗诏。"
青林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皇上别瞎说!您还年轻..."
"年轻?"皇上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朕都五十六了,比你爷爷岁数都大。"他把纸递给青林,"你看看,写得怎么样?"
青林捧着纸,手直抖。上面写着让弘历继位,还写了要接着减轻赋税、改革制度,最后一句是"朕这一生,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百姓,就是对不起兄弟侄子"。
"奴才不懂国家大事,"青林抹了把眼泪,"但奴才知道,皇上是好皇上。"
皇上没说话,拿起朱笔,在"对不起"三个字上圈了圈,又涂掉了。
那天晚上,青林没回值房,就在养心殿角落铺了个垫子。他听见皇上咳嗽了一夜,中间只眯了不到一个时辰。天亮时,看见皇上把遗诏藏进正大光明匾后面,动作慢得像个老人。
下雪那天
雍正十三年的冬天来得早,刚进腊月就下了场大雪。养心殿的屋檐下挂着冰棱,跟一串串透明的刀子似的。
皇上的病越来越重,有时候批着奏折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朱笔。太医来了好几回,开的方子堆了半尺高,可都没用。
有天,青林给皇上读奏折,读到一半,皇上突然说:"青林,你说你是从以后来的?"
青林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奴才...奴才瞎编的,皇上别当真。"
"朕没怪你。"皇上摆摆手,"你说的那些东西,什么火车、飞机,不用种地就有粮食,是真的吗?"
"是真的!"青林抬起头,眼睛发亮,"将来日子可好了,百姓都能吃饱饭,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坐在家里就能看遍天下。"
皇上笑了,笑得眼睛眯成条缝:"那可真好...比朕这一辈子强多了。"他咳嗽了几声,"你说,将来的人会怎么说朕?"
"会说您是好皇帝!"青林大声说,"说您整顿官风,装满国库,为百姓干了好多事!"
"但愿吧。"皇上叹了口气,"朕杀了太多人,骂名怕是少不了。"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青林手里,"这个给你。"
是块玉佩,上面刻着个"雍"字,摸起来温温的。青林知道,这是皇上戴了多年的贴身物件。
"奴才不敢要..."
"拿着。"皇上把玉佩往他手里按,"算...算朕谢你陪了这几年。"
青林的眼泪噼里啪啦掉在玉佩上。他想告诉皇上,将来真的有好多人记得他,记得他为这个国家做的一切,可话到嘴边,只剩哽咽。
腊月二十二那天,雪下得特别大。青林正给皇上读新到的奏折,突然听见皇上说:"青林,你看这雪..."
抬头时,见皇上歪在龙椅上,眼睛闭着,手里的朱笔掉在地上,在金砖上划了道红痕。
李德全尖叫着扑过去,太医用银针刺穴位,可皇上再也没睁开眼。
殿外的雪还在下,青林攥着那块玉佩,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跟前几次一样,那股熟悉的拉扯感又来了,他看见雍正的遗体被抬走,看见弘历哭着继位,看见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
再次睁眼时,青林躺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手里还攥着那块玉佩。
窗外是2077年的车水马龙,全息投影里正播放着关于雍正的纪录片,说他是中国历史上最勤勉的皇帝之一。
他摸出那块玉佩,上面的"雍"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突然想起那天在养心殿,皇上对着荆州送来的画,轻声说:"只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朕挨多少骂都值。"
青林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流,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他好像终于明白,历史书上那几行干巴巴的字背后,藏着多少个熬红的眼、多少声无奈的叹,还有多少个像养心殿这样,灯火彻夜不熄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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