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工作地点,位于寂静城墙主体结构最底层,
靠近原始地质岩层的一处巨大、空旷且潮湿的仓库区。
这里堆积着城墙建造初期挖掘出的、难以归类或当时无暇处理的各类“杂物”——
扭曲变形的金属构件、刻有无法识别符号的石板、功能不明的机械残骸、
甚至一些被封存在特殊容器内、状态奇特的生物或矿物样本。
多年来,江和他的小队如同耐心的鼹鼠,
在这片由废墟沉淀物构成的“地质层”中一点点梳理、辨识、记录。
成果寥寥,更多时候是日复一日的尘土、锈蚀和失望。
但对江而言,每一片带有刻痕的陶片,每一块纹理异常的金属,
都是通往失落过去的、可能早已断裂的阶梯。
“第73号探坑,深度标记:负217米,参照主反应堆垂直轴线。”
江的声音在空旷而潮湿的探坑底部响起,
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和一丝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他年纪已不小,背有些佝偻,稀疏的白发紧贴在头皮上,
脸上架着一副用废弃光学零件勉强拼凑成的、厚厚的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偏执的好奇光芒。
他正蹲在一块刚刚清理出来的、约莫桌面大小的弧形金属板前。
金属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混合了矿物析出物和某种生物代谢残留的灰黑色结壳,
但在高压水枪和精细工具的清理下,边缘处已经露出了下方光滑的、
泛着暗哑青灰色光泽的基底,以及……基底上极其细微、却排列异常规则的凸起纹路。
“纹路走向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星语者或播种者文明装饰风格。
材质初步分析,合金成分复杂,含有数种当前数据库未记录的微量元素。
放射性碳同位素测年……无效,基底材料似乎经过某种处理,干扰了常规测年手段。”
江一边用戴着特制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纹路凹槽中的积尘,
一边对着挂在胸前的录音器低声叙述,声音在探坑四壁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助手,一个名叫小黎的年轻女子,正操作着一台手持式多光谱扫描仪,对着金属板表面进行细致的成像。
她曾是李琟团队的数据分析员,因为对“过去”的浓厚兴趣自愿调来。
此刻,她眉头紧锁,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
“教授,扫描显示纹路下方存在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频谱非常古怪,
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能量类型,更像是一种……凝固的、
或者说是‘印刻’在材料本身结构里的信息场?
而且,这些凸起纹路的排列,看似杂乱,
但经过初步的傅里叶变换和分形分析,似乎蕴含着某种……非随机的数学规律,
但算法基础与我们熟知的任何进制或几何体系都不同。”
“信息场?数学规律?”江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眼镜几乎贴到了金属板上,
“继续清理!小心,一定要小心!不要破坏任何原始结构!”
探坑上方,简易升降机的绞盘发出吱呀的声响,又一批清理工具和加固材料被送了下来。
几个同样穿着陈旧工装、脸上混合着尘土与好奇的队员围拢过来,低声讨论着这不同寻常的发现。
这里远离上层的喧嚣与紧张,只有头顶孤悬的氙气灯发出惨白的光,
照亮一隅,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挖掘器械的低沉嗡鸣,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湿气、金属锈蚀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
清理工作在极其缓慢而谨慎地进行。随着更多面积的金属板显露出来,
那些凸起的纹路逐渐连接、延伸,展现出更加复杂的图案。
它们并非文字,也非具象的图画,而是一种由极简的线条、
点阵和难以理解的弧形、折角构成的抽象系统,
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的诡异美感,看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感。
更令人不安的是,随着覆盖物的剥落,金属板本身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
几乎无法被常规仪器捕捉、却能直接作用于观察者意识的……“存在感”。
那不是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沉淀了无尽时光的、冰冷的“注视”,
或者说是物体本身承载的、过于厚重的“历史”所散发出的无形压力。
“教授……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一个年轻队员揉了揉太阳穴,脸色有些发白,
“不是累,就是……看着这些花纹,心里有点发毛,好像它们在……反过来看我一样。”
江自己也感觉到了。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学者面对完全未知、
且明显超越自身认知体系存在时,本能产生的渺小感与警惕。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更加炽热。“记录所有生理感受!这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场,
或者更高级的信息载体形式!小黎,能量扫描聚焦纹路交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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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负责用地质雷达对探坑侧壁进行纵深扫描的队员发出了惊呼:
“江老!有发现!金属板后方,岩层结构显示异常!不是空洞,
是……是密度和回声特征完全不同的东西!延伸得很深!轮廓……轮廓非常规整!”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地质雷达的屏幕上,
原本代表均质岩层的灰绿色区域,在金属板后方约三米处,
出现了一片边缘清晰、呈现暗蓝色调的异常区。
其轮廓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呈现出明显的几何特征——平直的边缘,规则的转角,
甚至内部似乎还有更加复杂的、蜂窝状或廊道状的结构!
“人工造物!埋藏在原生岩层下面?!”小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按照寂静城墙的建造记录和地层分析,这里应该是未被大规模扰动过的原始地质结构才对!
江的心脏狂跳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
他猛地站起身,由于蹲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队员扶住。
“调整扫描参数!最大深度!我要知道它有多大!结构细节!”江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更深入、更精细的扫描开始了。结果令人震惊。
那片异常区域并非独立的“物体”,而像是一个巨大结构的“顶部”或“入口”。
扫描显示,它向下延伸,深入雷达探测的极限(超过五十米),其规模远超想象!
而且,其几何形态之复杂、结构之精密,
完全不同于已知的星语者或播种者建筑风格。
星语者的遗迹往往带有一种生物般的流畅与有机感;
播种者的造物则充满了数学的精确与工程的宏大。
而屏幕上的这个结构……冰冷,规整,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几何理性,
却又在细节处透露出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诡异扭曲感。
“这不是星语者的……也不是播种者的……”
江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描摹着雷达图像上那些违反直觉的转角与线条,
“这比它们……都要古老。古老得多。而且……完全不同。”
一个被掩埋在寂静城墙最深处、比已知最古老文明记录还要久远、风格迥异到令人心悸的人工遗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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