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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不是谁都能让钟响,但谁都想让它哑
    巳时初刻,钟楼内香烟袅袅,沈琅踏着青石阶步入内室,手中捧着祭祀礼单。

    她脚步沉稳,眉宇间却透着一丝紧绷——今日是冬祭大典,主槌启封乃仪式第一要务,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金丝楠木匣静静置于供案之上,锁扣未动,封条完整,表面看一切如常。

    可当她俯身打开匣盖,心猛地一沉:空的。

    她指尖微颤,迅速环顾四周。

    门窗紧闭,无撬痕,无打斗迹象,守夜太监昨夜也未曾上报异常。

    这不像是盗,倒像……换。

    她蹲下身,鼻尖几乎贴上匣底。

    一抹极淡的青色痕迹藏在雕花缝隙里,若非她曾在尚仪局稽查熏香记录,绝不会认出这是“静心檀”燃尽后的余灰——此香专供皇后宫中使用,寻常人不得擅用,更不会出现在执礼重地。

    沈琅眸光骤冷。

    静心檀不是助眠之物,而是迷神之药,燃之无声无息,能令守者昏沉而不自知。

    有人趁夜调包了主槌。

    她立刻命人封锁钟楼,传讯韩四娘。

    不多时,暗卫回禀:昨夜值更太监确曾短暂离岗,交接簿上有签字,但笔迹僵硬,与平日判若两人。

    韩四娘亲自查验那名太监,对方神色恍惚,对离岗时间语焉不详,似被药物所控。

    消息传至侧阁,苏锦黎正立于窗前,望着祭坛方向缓缓升起的日影。

    她听完密报,脸上并无惊怒,反倒轻轻勾了唇角。

    “他们动手了。”她低声说,像是早等这一刻。

    她没有立刻下令搜捕,也没有惊动礼部或禁军。

    相反,她召来裴文昭,只道:“国家重器失察,按律当由大理寺彻查。”

    裴文昭领命而去。

    他是法理派中坚,向来铁面无私,由他出面,既合规矩,又压得住各方质疑。

    当值太监被带入审讯堂时仍强作镇定,坚称自己一夜未离岗位,亲眼看着木匣安好。

    裴文昭却不急攻其口供,只缓缓展开一幅《工部礼器库图》,指向钟楼内室布局:“你昨夜值守位置在此——背对供案,视线被屏风遮挡三成以上。若无人移动木匣,你如何确定它始终未动?”

    太监一怔,额头渗出冷汗:“我……我听得到动静!若有开启之声,必能察觉!”

    “可若开启之人戴着手套,动作轻缓?若木匣本就被人提前调换,你守的从来就是个空壳?”裴文昭步步紧逼,“你说你没离开,那交接簿上的签名,为何笔锋滞涩,少了往日提钩之力?是你写的吗?还是别人代签?”

    对方语塞,脸色发白。

    就在此时,郑明远派亲信送来一张星象笺,墨迹未干:“昨夜丑时三刻,月掩钩陈,主‘信物易形’,宜速寻本源。”

    皇帝接到奏报后虽半信半疑,但念及祭典攸关国运,准许大理寺扩大权限,允其调阅宫门出入记录,并可传唤尚仪局相关人员协查。

    时机已到。

    苏锦黎当即授意沈琅对外宣布:“主槌已寻回,为防再生意外,七王妃特设‘双槌互证制’——两匣并列,须由两名正音使同时开封验槌,确认无误方可行礼。”

    命令下达后,她命匠人连夜打造一对完全相同的钟槌,外观、重量、材质皆分毫不差,唯一区别在于内部金属配比——真槌经地宫共鸣校准,频率纯正;假槌则略重三分,一旦击钟,必将引发共振撕裂钟壁,酿成大祸。

    真槌被沈琅藏于贴身暗袋,随身携带;假槌则放入新制楠木匣,置于钟楼显眼处,由两名巡防兵丁日夜看守。

    风声很快传开。

    百官议论纷纷,有人赞王妃缜密,也有人冷笑此举多此一举。

    可就在当天夜里,子时刚过,一道黑影悄然翻越宫墙,借着廊下灯笼的阴影潜行至钟楼后窗。

    那人动作极轻,避开巡夜路线,直奔供案而去——目标明确,正是那存放假槌的木匣。

    窗外,韩四娘伏于檐角,手指微抬,身后十余名暗卫屏息凝神,如同黑夜中的猎手,静静等待猎物伸手触碰禁忌之物。

    而那黑影全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场早已铺好的局。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匣扣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腕——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疤痕,形状如新月,与尚仪局某位熏香婢女的旧伤完全吻合。

    韩四娘一声轻喝,檐角黑影骤然暴起。

    十余名暗卫如夜鸦扑翅,从四面围拢,刀刃出鞘之声划破寂静。

    那熏香婢女尚未反应过来,手腕已被铁钳般的手扣住,整个人被压跪在地,额头磕上冰冷石砖。

    她挣扎着抬头,眼中惊惧未褪,却咬紧牙关不语。

    韩四娘蹲下身,目光落在她腕间那道新月形疤痕上,冷冷道:“尚仪局三等婢子柳枝,平日烧香捧炉,从无差错——怎么今夜倒学会了翻墙?”

    柳枝垂首,嘴唇微动,终究没开口。

    “不必硬撑。”苏锦黎的声音自台阶上传来。

    她缓步走近,披风拂过青石,脚步轻得像落雪,“你不是主谋。崔氏让你动手,许了你家人平安,还是许了你脱籍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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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枝猛地一震,眼角抽搐。

    苏锦黎继续走,直至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静心檀是你点的,换匣是你做的,可钥匙呢?宫闱重地的礼器封钥,岂是区区婢女能拿到手的?你在替谁顶罪。”

    柳枝终于抬头,眼底泛红:“夫人说……若我说出她,全家明日便要流放北境。”

    “可你现在不说,她们今晚就进诏狱。”裴文昭冷声接话,手中已展开一道加盖大理寺印的搜查令,“你可知隐瞒国器失窃,按律当诛三族?”

    风忽然止了。钟楼内一片死寂。

    柳枝肩膀塌下,声音颤抖:“是崔掌籍……昨夜戌时,她亲自召我去佛堂,给我药粉,教我混入守夜太监的茶中。她说,只要让主槌失踪一时,就能乱了大典正音,动摇七王妃所立之制……”

    “然后呢?”苏锦黎问。

    “然后……真槌被藏入中宫佛龛下的夹层。她说,那里最安全,谁也不敢去搜。”柳枝低声道,“她说……‘只要主槌不在,哪怕你们另造一个,也不是天命所授’。”

    苏锦黎眸光微闪。

    这句话,不是冲着仪式来的,是冲着“正统”二字来的。

    她转头看向裴文昭:“现在,你有理由进中宫了。”

    裴文昭颔首,当即持令出发。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两名大理寺官吏从中宫归来,手中捧着原装木匣——打开后,正是那根失窃的主槌。

    红绸缠绕其上,密密麻麻写满朱砂咒文,符意竟是“镇音锁律”。

    郑明远接过红绸细看,低声叹道:“这是前朝废礼中的‘噤声祭’残术,传说是用来压制天地共鸣的……他们想让钟不能响。”

    “不是不能响。”苏锦黎轻抚槌身,指尖掠过律星宝石,“是不想让它为新的秩序而响。”

    她望向远处宫墙。

    晨光初照,几道模糊身影正疾步撤离,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只青铜小匣,表面刻着古老的音律纹路,此刻竟隐隐发烫,似有脉搏跳动。

    她没有下令追捕。

    有些棋子,留到终局才最有用。

    巳时五刻,沈琅手持真槌步入钟楼。

    阳光穿透云隙,洒在槌首宝石之上,折射出一线清辉,直落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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