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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新浪
    另一边,宣室殿。

    刘彻指尖轻点着案上的奏报。

    边关八百里加急。

    匈奴单于伊稚斜,亲率十万铁骑,兵锋直指朔方。

    奏报上,朔方二字,仿佛浸着血。

    他笑了。

    时机挑得真好。

    国丧,朝局动荡。

    这幕后给匈奴传讯的人,消息递得是真快。

    “陛下。”

    郭舍人跪在殿内,头埋得极低。

    “王氏宗亲及数位老臣,已在椒房殿外跪了半日。”

    “他们说……太后死因蹊跷,请陛下严惩中宫,以安太后在天之灵。”

    刘彻将奏报扔在案上。

    “传朕旨意。”

    “命边关守将,坚壁清野,固守不出。”

    “再传:车骑将军卫青,因太后薨逝,悲伤过度,旧伤复发,已然病危。”

    内侍大惊。

    “陛下!示弱于敌,万万不可啊!”

    刘彻冷哼。

    “朕就是要示弱。”

    “不光要对匈奴示弱,更要对某些家贼,示弱。”

    他看向窗外,夜色如墨。

    “让他们跳。”

    “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子夜,椒房殿。

    张汤快步而入,脸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个木盒。

    殿内只留了尹尚宫一人。

    “娘娘。”

    张汤的声音压得很低,打开木盒。

    里面,是两份被分开盛放的灰烬与药渣。

    “您料事如神。”

    他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香炉夹层之内,确有毒物。是一种罕见的闽越草药,无色无味,单独使用,只会让人心绪不宁,夜不能寐。”

    “但若与太后日常服用的安神汤药相遇……”

    张汤停顿了一下。

    “便会日积月累,化为攻心剧毒,无药可解。”

    卫子夫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果然是她。

    “刘陵人呢?”

    “太后薨逝当晚,她便持金牌,以回淮南报丧为由,连夜出城了。”

    卫子夫眼中一片冰寒。

    “追!”

    “不必了。”

    一个同样冰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刘彻一身缟素,缓步而入。

    他走到卫子夫身边,目光落在那个木盒上。

    “让她逃。”

    他握住卫子夫冰冷的手,将她蜷曲的指节一根根掰开。

    “朕要让她亲口告诉刘安,他唯一的生路,断了。”

    “朕更要让他知道,他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刘彻的目光转向窗外,声音森然。

    “朕的屠刀,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三日后,椒房殿。

    卫子夫正在净手,准备临摹。

    殿外,乌压压跪了一片人。

    全是王氏宗亲,披麻戴孝,为首的还有几位胡子花白的老臣。

    “娘娘。”

    尹尚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忧虑。

    “王美人求见,她已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了。”

    卫子夫用布巾拭干手上的水珠,动作不疾不徐。

    “让她进来。”

    王桑被带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美人份例的缟素宫装,发髻仅一根素簪,脸色惨白,眼下青黑,像是三日未曾合眼。

    一进殿,她膝盖一软,直直跪倒在地。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她没有哭喊,只是俯身叩首,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着巨大的悲痛。

    “臣妾自知人微言轻,不敢惊扰娘娘圣安。”

    “只是姑母新丧,王氏上下悲恸欲绝,外面又有诸多流言蜚语,直指中宫。”

    “臣妾斗胆,恳请娘娘出面,在长乐宫姑母灵前为自己辩白,也好……也好堵住悠悠众口,还娘娘一个清白。”

    她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那模样,仿佛不是来问罪,而是真心实意地为卫子夫着想。

    句句不提卫子夫有罪,却字字将她架在火上烤。

    卫子夫端坐主位,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

    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茶水氤氲的热气,和殿外隐约传来的哭声。

    王桑保持着跪姿,屈辱和算计在她心中交织。

    她今日代表的,是整个王氏。

    只要卫子夫敢拒绝,便是心虚。

    只要卫子夫去了长乐宫,无论做什么,都坐实了“气死太后”的罪名。

    “娘娘。”

    她再次叩首,声音哽咽。

    “臣妾知道娘娘并非有意。姑母她……她年事已高,或有言语不当之处,冲撞了娘娘。”

    “但她终究是陛下的母亲,是这大汉的太后。求娘娘看在陛下的份上,看在天下臣民的份上,去姑母灵前上一炷香,认个错,此事便可了结。”

    “王桑愿从此唯娘娘牛马,绝无二心。”

    “抬起头来。”

    许久,卫子夫终于开口。

    王桑猛地抬头,眼中带着一丝得意的期盼。

    卫子夫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深潭。

    “你在椒房殿门口跪了多久?”

    “回娘娘,三个时辰。”

    “外面的宗亲和大臣呢?”

    “跪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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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卫子夫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

    “陛下的国丧禁令,你们是没听到?还是觉得,有王氏撑腰,便可无视圣旨?”

    王桑的脸“唰”一下白了。

    “臣妾、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只是觉得本宫好欺负,觉得可以用孝道压本宫,用舆论逼本宫,对吗?”

    卫子夫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你不是说,愿唯我牛马?”

    “是……是。”

    “好啊。”

    卫子夫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尹尚宫。”

    “奴婢在。”

    “传本宫懿旨。”

    “椒房殿外,凡无视国丧禁令、聚众喧哗者,皆为对太后大不敬。着廷尉府依律处置。”

    王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这是要对所有王氏宗亲动手?

    “其二。”卫子夫看都未看她一眼,继续说道。

    “王美人身为宗室,却不知宫规礼法,言行无状,冲撞中宫。罚其每日清晨到椒房殿侍奉笔墨一个时辰。”

    “午后,在本宫殿外,诵读《女则》一个时辰。”

    “何时将宫规都背熟了,何时算完。”

    “皇后娘娘!”

    王桑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您怎能如此!您这是要将王氏一网打尽!姑母尸骨未寒,您就……”

    “放肆!”

    尹尚宫厉声呵斥。

    卫子夫抬了抬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桑,声音冷得像冰。

    “在本宫这里,没有太后侄女,只有一个不懂规矩的王美人。”

    “你若觉得委屈,大可以现在就出去,告诉外面的王氏宗亲,告诉他们本宫要如何处置你。”

    “去宣室殿告状也行。”

    她微微俯身,凑到王桑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看看陛下,是会为了你一个‘美人’和一群无视国丧的罪臣,废了本宫这个皇后。”

    “还是会让你……老老实实地,学规矩。”

    王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高亢的通报。

    “陛下驾到——”

    刘彻一身常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殿中的对峙。

    一个高高在上,神情冷漠。

    一个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王桑看到刘彻,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哭喊。

    “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后娘娘她……”

    刘彻眉头一皱,目光掠过她,直接看向卫子夫。

    卫子夫神色不变,对着他微微屈膝。

    “陛下万安。”

    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没有解释,没有退缩。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你待如何?

    刘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王桑身上,声音沉了下去。

    “在皇后殿中喧哗,成何体统!”

    他没有问缘由,没有听辩解。

    “来人!”

    “将王美人带回长信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王桑如遭雷击,被人死死拖了下去,连哭喊声都堵在了喉咙里。

    殿内恢复了寂静。

    刘彻走到卫子夫身边,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

    “何必亲自出手,脏了你的手。”

    卫子夫靠着他,摇了摇头。

    “有些刺,若不一次性拔干净,便会日日夜夜地扎着你。”

    她的声音很轻。

    “臣妾,不想让陛下日日被这根刺扎着。”

    刘彻心中一暖,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他知道,这根刺,是为他而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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