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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报复
    殿门,是被撞开的。

    郭舍人整个人像一团破布般滚了进来。

    他身上的官袍撕裂,发冠歪斜,脸上混着泥水与惊慌,狼狈到了极点。

    “陛下!陛下!”

    他的嗓音完全变了调,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瞬间将椒房殿内最后一丝暖意也撕得粉碎。

    满堂笑语,戛然而止。

    卫青与霍去病的手,几乎在同一瞬间,沉沉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郭舍人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那张扭曲的脸上,竟透出一股疯魔般的狂喜。

    “大喜!”

    他抬起头,仿佛耗尽了胸中所有的空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话。

    “昭阳殿,李夫人生了!”

    “是位皇子!”

    轰!

    刘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只一瞬,那僵硬的面具便寸寸碎裂,炸开为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狂喜。

    “好!”

    “哈哈哈哈!好!”

    他猛地站起身。

    “哐当——!”

    身前的青铜酒爵被他巨大的动作撞翻,滚烫的酒液泼湿了他华贵的袍角。

    他没看。

    他甚至没看被他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的妻子,卫子夫。

    他的眼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四个字。

    是位皇子。

    刘彻的目光,终于从那片狂喜的火海中,分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余烬,落在卫子夫的脸上。

    那张脸上,一片空白。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

    刘彻的目光只停顿了一刹那,短得像一个错觉。

    “朕,去看看。”

    这句话,不像是说给任何人听,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自我宣告。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几乎是冲出了殿外。

    没有解释。

    没有安抚。

    他就这么走了。

    卷走了满室的温暖,也一脚踩灭了卫子夫眼中,最后那点摇曳的烛光。

    “砰!”

    殿门在内侍的操控下重重合上。

    那声巨响,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殿内每一个人的脸上。

    椒房殿,死寂。

    方才还觥筹交错的寿辰家宴,此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就说,跋扈没什么好下场。”

    陈掌第一个站了起来,对着卫子夫的方向草草一拱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哼。

    “皇后娘娘,臣……告退。”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溜了。

    “阿姊……”

    卫少儿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字。

    卫青的拳头,骨节已经捏得惨白。

    “母后……”刘据扯了扯卫子夫的衣袖,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忧惧。

    卫子夫没有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忽然,她动了。

    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面前摆满佳肴的案几,狠狠掀翻在地!

    “哐当——哗啦——!”

    金樽玉盘,珍馐美馔,碎了一地。

    滚烫的汤汁混着酒水,在她脚下肆意横流,整个大殿一片狼藉。

    这声巨响,比殿门关闭的声音,更让众人心惊肉跳。

    “姨母!”

    霍去病再也按捺不住,一步跨出,双眼赤红。

    “他欺人太甚!我去宰了那个妖妇和……”

    “闭嘴!”

    卫子夫骤然转身,声音不大,却锋利如刀,狠狠扎进霍去病的心口。

    她扫视着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卫少儿和刘莘身上。

    “你们,都出去。”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卫青,去病,东方朔,留下。”

    很快,殿内只剩下四人。

    残羹冷炙散落满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败前的甜腻和一股窒息。

    卫子夫就站在这片狼藉中央,影子被孤灯拉得细长。

    “昭华中蛊,曹襄是刀,李妍才是那只握刀的手!”霍去病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如今她诞下皇子,刘彻心神被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必须斩草除根!”

    “如何斩?”

    卫子夫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能刮下冰霜。

    “我带人……”

    “带人做什么?”卫子夫打断他,“冲进昭阳殿,当着陛下的面,杀了李妍和那个刚出生的婴儿?”

    霍去病瞬间语塞。

    “然后呢?”卫子夫向前一步,逼视着自己最疼爱的外甥,“让刘彻杀了你,再废了太子,最后灭了我们卫家满门?这就是你的‘斩草除根’?”

    一字一句,问得霍去病哑口无言,满腔的杀意被冻结成屈辱的冰。

    他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病,记住。”

    卫子夫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卫青和东方朔。

    “在这座宫里,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希望真相是什么。”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幽光。

    “我们要的,从来不是真相。”

    “只是一个,让曹襄退出尚公主,让李家失势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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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只拿到了一半。”

    她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东方朔,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女人不是她。

    “先生,曹襄府上搜出的东西,有结果了么?”

    东方朔躬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盒,打开,里面是几粒被烧成炭黑的药渣。

    “娘娘,臣查验过。”

    “说。”

    “这蛊药的毒引,来自南疆一种早已绝迹的毒草,名为‘腐心藤’。”

    卫子夫的眼神一凝。

    “据典籍记载,最后一次出现这种毒草的地方……”东方朔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那几个字有千钧之重。

    “是十年前,淮南厉王,刘安的王府!”

    淮南王!

    这个早已被血洗尘封的名字,像一道黑色的惊雷,在死寂的殿内轰然炸响!

    卫子夫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李延年……李广利……

    那对兄弟,入宫前,正是在淮南旧地以倡优为生!

    一条淬满剧毒的锁链,在她脑海中疯狂链接、收紧!

    “原来是这样……”

    卫子夫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钉,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以为,李家只是靠裙带攀附的外戚!”

    “错了!”

    “我们全都错了!”

    她霍然转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三个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男人。

    “他们不是陛下的鹰犬!”

    “他们是淮南王刘安,埋在大汉朝堂最深、最毒的一根钉子!”

    “刘安的谋逆大案看似了结,但他留下的剧毒,现在才刚刚开始发作!”

    话音未落——

    “皇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小黄门手脚并用地滚进殿内,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直接扑倒在东方朔脚下。

    东方朔脸色剧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问:“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几乎说不成句。

    “就……就在刚才,宫门下钥之前,有、有个农妇……在宫门外……”

    “击鼓鸣冤!”

    卫青的心猛地一沉:“告谁?!”

    小黄门吐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的名字。

    “状告……廷尉,张汤大人!”

    “草菅人命!贪赃枉法!”

    轰!

    卫子夫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阵阵发黑。

    张汤。

    那是刘彻悬在百官头顶最锋利的一把刀。

    是她用来制衡朝堂最重要的棋子。

    扳倒张汤,等于砍断刘彻的臂膀,也等于废了她的武功!

    而前世这件事,是三年后才发生,如今却被前置了!

    李家的反击,比她想象的,快了十倍,狠了一百倍!

    东方朔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他看着凤位上那个身处狼藉、神色冰冷、杀意沸腾的女人,一字一顿,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娘娘。”

    “他们不是在报复。”

    他的眼中满是惊惧与了然,吐出了那句足以颠覆一切的结论。

    “他们,是在向整个大汉,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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