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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西苑祭魂,帝王窥心
    子时三刻的风裹着阴寒,刮得西苑佛堂前的老槐叶簌簌作响。

    沈青梧素缟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脚踝处若隐若现的青斑——那是阴力反噬留下的痕迹。

    她攥着黑烛的手因用力而发白,指尖的血珠正顺着烛身往下淌,在青石上晕开暗红的星子。

    "主子,这风..."墨兰捧着香盒的手直抖,香灰扑簌簌落在她绣着缠枝莲的袖口上,"奴才方才看见佛堂瓦当后有团影子,像...像张青面。"

    沈青梧没应声。

    她盯着佛堂门楣上斑驳的"普度"二字,喉间泛起腥甜——这是阴瞳即将失控的前兆。

    前世赶尸时师父说过,当活人喉间尝到铁锈味,便是离黄泉最近的时刻。

    她舔了舔唇,血腥味在齿间炸开,倒让神志愈发清明。

    "把香插在阵眼。"她蹲下身,用割破的左手在地上画符,血珠随着指尖轨迹蜿蜒,"东南巽位,西北乾位,其余按八门摆。"

    墨兰咬着唇跪下来,香灰沾了满手。

    她能看见沈青梧腕间的伤口翻卷着,血不是流,是渗,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似的。"主子,您的阳寿..."

    "阳寿?"沈青梧突然笑了,右眼里的红血丝爬满眼白,"我这条命早该埋在乱葬岗了。"她画完最后一笔,将阴玉符拍进阵心,符面"崔氏"二字在血光里泛着幽蓝,"阿阮等了三年,我等不了第五日。"

    地窖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像有人用锈迹斑斑的铁锁在磨石头。

    墨兰猛地抬头,香盒"当啷"掉在地上——佛堂青砖缝里正冒出缕缕灰雾,雾里影影绰绰浮着人头,有梳双螺髻的小宫女,有穿司衣局青衫的老嬷嬷,喉间、心口、腕上的伤痕在雾里明灭。

    "姐..."

    一声细若蚊蝇的呼唤撞进沈青梧耳里。

    她猛地抬头,虚空中浮起个少女魂影,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脖颈处勒痕紫得发黑,像条狰狞的蜈蚣。

    那是阿阮,她前世的亲妹妹,也是三年前腊八羹案里被灭口的小宫娥。

    "阿阮!"沈青梧踉跄着站起来,阴玉符在怀里发烫,"你说崔氏焚你尸,扣你魂,炼替命灯给太后延寿?"

    少女魂影张了张嘴,沈青梧却听见满耳哭嚎——阿阮被拖进地窖时撞翻的烛台,崔尚宫捏着她的下巴灌下哑药,太后身边的周嬷嬷举着桃木钉往她天灵盖里敲。

    那些画面像滚烫的油泼在她脑仁上,她捂住左眼,纱布下的幽蓝光芒透过指缝漏出来。

    "今日开冥途,不为超度——为讨债!"她撕开腕间的布条,鲜血"哗哗"滴进脚边的铜炉,逆诵的《往生咒》从喉间滚出,每个字都像带着倒刺,刮得她舌头疼,"轮回篡记,破!"

    虚空中突然炸开一声脆响。

    阿阮的魂影猛地清晰起来,她伸手想去碰沈青梧的脸,指尖却穿透了她的皮肤——那是魂魄与活人最遥远的距离。"姐,崔氏账本里每月十五的香油钱,都进了周嬷嬷的庄子...太后的延寿丹,要童女的魂..."

    "大胆!"

    一声冷喝惊散了半片阴雾。

    沈青梧猛地转头,月光下立着道玄色身影,龙纹暗绣在袍角翻卷,正是萧玄策。

    他身后霍沉握着刀柄,十步外的禁军甲胄泛着冷光,却没一人敢上前半步——佛堂前的阴寒像道无形的墙,冻得他们牙齿打颤。

    "才人深夜聚魂,可是要造反?"萧玄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目光却落在沈青梧左眼上——那里正渗出幽蓝的光,像要把夜色吸进去。

    沈青梧抹了把嘴角的血,单眼直视他:"陛下若不信,可走近看——这满堂冤魂,可有一人是假?"她扯下左眼的纱布,幽蓝光芒骤盛,所有魂魄的执念化作光影,在两人之间流转:阿阮被烧得焦黑的尸体,郑伯喝下毒酒时抽搐的手,崔尚宫把染血的账册塞进炉子里的冷笑...

    萧玄策瞳孔骤缩。

    他能闻到焦糊味,能听见郑伯临终的喘息,甚至能看见崔尚宫鬓角的金步摇在火光里晃动——这不是幻术,不是蛊毒,是某种他从未触碰过的秩序。

    龙袍下的手指无意识攥紧,腰间的龙纹玉佩竟结了层薄霜。

    "你若真能断生死..."他往前走了半步,阴寒顺着靴底爬上脚踝,"那朕问你——朕的阳寿,还有几日?"

    沈青梧的阴瞳突然震颤。

    她看见黑雾里伸出只骨手,指尖点在萧玄策命宫位置,却在最后一刻被团金芒弹开。"天机不可泄。"她喉间的腥甜涌得更凶,"但'血引'之灾,已近。"

    萧玄策盯着她泛青的脸。

    七日前初见时,她还只是个跪在雨里的才人,七窍流血却咬着牙不哭;此刻她眼尾青黑,唇色白得像纸,偏生眼里烧着团火,烧得他心口发疼。"你不要命,也要查到底?"

    "我的命,早就不值钱了。"沈青梧突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素缟上,"但她们的债——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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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突然停了。

    所有魂魄的光影骤然消散,阿阮的魂影最后抚了抚她的脸颊,便如晨雾般散了。

    沈青梧眼前一黑,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喉间腥甜喷涌而出。

    "放肆!"霍沉抽刀欲上,却被萧玄策抬手拦住。

    皇帝俯身扶住她的肩,指腹触到她素缟下的骨头,硌得生疼。"起来。"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青梧挣开他的手,血沫溅在他玄袍上。"陛下该走了。"她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龙纹玉佩,"再留片刻,这阴寒要侵了龙体。"

    萧玄策没动。

    他望着她身后佛堂门楣,那里不知何时凝了层白霜,"普度"二字被冻成了冰雕。"清梧阁,明日起升为正六品昭媛。"他松开手,转身时玄袍扫过她脚边的血痕,"但你最好记住——"他侧头看她,眼里暗潮翻涌,"这宫里的债,不是你想讨就能讨的。"

    霍沉跟着转身,却在经过老槐树时顿住。

    他盯着皇帝玄袍下摆——那里沾了缕灰白色的灰烬,不是香灰,不是烛灰,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阴寒的...鬼灰。

    清梧阁的晨雾来得比往常早。

    墨兰端着药碗站在廊下,看着屋内晃动的影子,手心里的帕子被攥得发皱。

    沈青梧的素缟搭在妆台上,前襟的血痕还没干,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咬了咬唇,轻轻推开门——

    榻上的人闭着眼,左眼蒙着新换的纱布,右眼却没合上,眼尾的青斑比昨夜更重了。

    墨兰放下药碗,伸手去解她腰间的系带,素缟刚褪下一半,就看见她后腰上爬满了青紫色的纹路,像条盘着的蛇。

    "主子..."墨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去摸她的手腕。

    脉息弱得几乎摸不到,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

    沈青梧突然睁开眼。

    右眼的红血丝里,映着窗外未散的晨雾。

    她抬手指了指妆台,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把阴玉符...收进暗格里。"

    墨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阴玉符安静地躺在妆台上,符面"崔氏"二字已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新浮现的小字——"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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