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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皇帝摸了摸那口井
    钦天监的急报是在辰时三刻送进御书房的。

    萧玄策正批着户部呈来的秋粮折本,朱笔悬在"赈灾银"三字上,忽闻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眼时,值殿太监已捧着个青竹匣跪到阶下,匣面贴着钦天监特有的星纹封条,边缘被冷汗浸得发皱。

    "启禀陛下,陆少监说这是昨夜观星台测得的异相。"太监声音发颤,"血云蔽日,地气逆涌,龙脉......龙脉躁动了。"

    萧玄策放下朱笔,指节叩了叩案几。

    他记得陆知微那副清瘦模样——上个月大朝会上,这钦天监少监还因直言"冬雪恐压折宫墙"被礼部参了一本。

    此刻竹匣里的东西,倒比礼部那些虚礼实在得多。

    竹匣打开时,几卷泛黄的绢帛滑出,最上面那张画着扭曲的云纹,暗红墨迹浸透丝绢,像要渗出血来。

    萧玄策翻到第二卷,一行小字刺入眼底:"镇龙九钉,以阴穴为基,冤魂为薪,续国运三百年。"

    龙案上的鎏金香炉"当啷"坠地。

    他指尖发冷,突然想起三日前沈青梧跪在御阶下请旨去西苑的模样。

    那时她盲眼覆着白纱,却精准跪到离他三步远的位置,说"枯井有怨气冲了地脉"。

    他允了,不过当时后宫女子又在搞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直到此刻,绢帛上"阴穴为基"四字,与沈青梧所说的"镇压阴魂"严丝合缝。

    "霍沉。"他声音平稳得像深潭,"沈婕妤那日,可是去了西苑枯井?"

    "回陛下。"殿外传来甲胄摩擦声,侍卫统领霍沉掀帘而入,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据暗卫回报,沈婕妤子时入井,卯时方出,出来时七窍渗血,扶她的宫女说她右手冰得像块玉。"

    萧玄策的指节抵着案角,骨节泛白。

    他记得沈青梧第一次在御花园"看"见他时的模样——那时她还是个低阶才人,却敢直视他的眼睛说"陛下龙袍上缠着缕怨气"。

    如今想来,哪是怨气,分明是地脉里的阴流,顺着龙气缠上了九五之尊。

    "备驾。"他突然起身,龙纹朝服扫过满地卷宗,"朕,去西苑看看那口井。"

    夜漏初下时,西苑的枯井被裹在浓重的夜色里。

    霍沉握着刀柄在前引路,玄铁刀鞘撞在青石板上,叩出细碎的响。

    萧玄策挥退了所有灯笼,只留自己袖中一枚夜明珠,幽蓝的光映得井口"镇邪"二字泛着冷白。

    "陛下,这井......"霍沉欲言又止,目光扫过井口那方半人高的铁板。

    三天前沈青梧就是掀开这块铁板下的井,此刻铁板边缘还留着新撬的痕迹,青苔被刮得干干净净。

    萧玄策抬手制止,自己蹲下身。

    指尖触到"镇邪"二字的刹那,一股阴流逆冲掌心,像千万根冰针刺进脉络。

    他瞳孔骤缩——这阴流里竟裹着龙气!

    是大胤开国时埋在地脉里的龙气,被阴邪啃噬得千疮百孔。

    龙袍无风自动。

    他不退反进,将真龙之气注入井中。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沉睡的巨龙翻了个身。

    萧玄策的额头渗出冷汗,却笑了——原来地脉里真有龙,不是传说,是被阴钉镇着的活物。

    "陛下!"霍沉突然单膝跪地,佩刀"噌"地出鞘三寸,又被无形之力压了回去。

    他脖颈青筋暴起,玄甲上的龙纹泛着暗红,"龙气......龙气在反噬!"

    萧玄策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地底那股力量在试探他的龙气,像头被铁链拴住的凶兽,嗅着生人的味道。

    直到后颈泛起凉意,他才缓缓收回手,掌心留下五道血痕——是被地脉里的锁链划的。

    "回宫。"他的声音比夜色更沉。

    次日辰时,沈青梧被宣进宣政殿时,盲眼上的白纱被晨露浸得发潮。

    她站在丹墀下,听见龙椅上传来衣料摩擦声,便知萧玄策在看她。

    "你封了它?"

    是萧玄策的声音,比往日低了些,像裹着层茧。

    沈青梧点头,右手无意识地攥紧袖口。

    昨夜她用冥途镇压地脉时,契约纹从后颈爬到心口,"护世"二字烫得她几乎昏死过去。

    此刻那两个字还在发烫,顺着血脉往指尖钻。

    "十年。"她开口,声音像碎玉,"十年后,钉会再松。"

    殿内静得能听见铜鹤香炉里香灰坠落的响。

    沈青梧"看"见萧玄策站起身,龙靴碾过青砖的声音越来越近,停在她面前半尺处。

    他身上有龙涎香混着冷铁味,是昨夜探井留下的阴寒。

    "若朕想永镇此脉,需何代价?"

    沈青梧冷笑。

    她"看"见过太多帝王贪念,前世那个背叛她的师父,不也是想借赶尸术修长生?

    此刻萧玄策的龙气里裹着地脉的阴毒,像团将熄的火,急着找柴添。

    "万魂献祭,或——"她抬起右手,冰寒的指尖几乎要碰到萧玄策的龙袍,"一个活着的判官,永镇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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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袍的金线擦过她手背。

    萧玄策的呼吸顿了顿,她甚至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从今日起,清梧阁为禁地。"他退后半步,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硬,"你的话,仍是朕的旨意。"

    沈青梧没动。

    她知道这是萧玄策的妥协——既想利用她的能力,又怕被她反噬。

    盲眼里的白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泛青的眼尾,像道未愈的伤。

    钦天监的偏殿里,陆知微望着皇帝的车驾离去,砚台"啪"地砸在地上。

    墨汁溅在墙上,像团扭曲的血云。

    他扯过半卷秘录,上面"镇龙九钉"四字还沾着晨露,是他昨夜抄了半宿的。

    "你们都想续命......"他抓起狼毫,笔尖戳进"万魂献祭"四字,"可命,是抢来的吗?"

    碎纸机似的撕拉声里,半卷秘录成了齑粉。

    他将剩下的半卷塞进墙缝,指尖触到砖缝里的青苔——那是他八岁时藏蛐蛐罐的地方。

    那时他以为钦天监是看星象的,如今才懂,星象不过是块遮羞布,底下全是见不得人的血。

    清梧阁的暗室里,小鸢点着盏豆油灯。

    她跪在青石板上,面前摊着幅半成的九钉图,是她照着沈青梧口述画的。

    烛火映得她睫毛忽闪,指尖在坤位那枚钉子上点了点:"阿姐,你说......还有人在等我们救吗?"

    沈青梧没听见小鸢的话。

    她坐在阁中主位,右手指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痛从指尖窜到心口,契约纹"护世"二字烫得她几乎要喊出声。

    她摸着心口的锁链纹路,忽然笑了——地脉又动了,比昨夜更猛。

    窗外,守夜灯忽明忽暗。

    沈青梧"看"见灯影里有锁链晃动,一根,两根,像地底的钉子在慢慢松动。

    她知道萧玄策动了贪念,想永镇地脉,可龙哪是能镇住的?

    那是活物,被钉住时越疼,挣开时越狠。

    右手指的刺痛还在持续。

    沈青梧摸着案上的九钉图,忽然想起前世师父临死前说的话:"赶尸人最怕的不是尸变,是人心变。"如今她才懂,比人心更可怕的,是帝王的贪心——他们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包括龙。

    夜更深了。

    清梧阁外的守夜灯"啪"地灭了。

    沈青梧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地抬起,掌心对着虚空。

    她能感觉到,冥途在自发震荡,像口被敲响的古钟,嗡嗡的响顺着血脉往脑子里钻。

    "要来了。"她低声呢喃,满眼里的白纱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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