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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以后我的梦,我自己守
    沈青梧指尖抵着窗棂,凉意顺着骨缝往心口钻。

    素纱的帕子还悬在半空,她却听见东六宫方向传来细碎的呜咽,像极了被闷在坛子里的哭腔。

    "素纱。"她声音发哑,"去传各宫女官,问昨夜有多少人说梦话。"

    素纱应了声"是",刚转身就被她叫住:"挑最胆小的那个来。"

    半个时辰后,景仁宫的小宫女春桃被带进来时,膝盖抖得像筛糠。

    沈青梧让素纱退下,自己挨着她坐在妆台前,镜中映出两张苍白的脸。

    "别怕。"她伸手按住春桃发颤的手腕,"你昨夜梦见什么了?"

    春桃突然哭出声,指甲掐进掌心:"回婕妤娘娘,我...我梦见墙在哭。

    青砖缝里全是小娃娃的脸,张着嘴喊'娘',我想跑,可脚底下全是...全是湿答答的眼泪。"她猛地抬头,眼白里血丝盘成蛛网,"她们都说'九婴哭墙',九婴哭墙!"

    沈青梧的指节捏得发白。

    梦母虽碎,可那些被吞噬的梦魂仍在游荡,像没烧干净的纸钱,余烬里藏着火星子。

    她垂眸看向臂上黑纹,新添的三道正泛着青黑,像活物在皮下蠕动。

    "烬娘。"她低唤一声。

    阴风起于足下,秦氏残念裹着血色纱衣浮现。

    烬娘的脸半明半暗,唇瓣开合间吐出锈铁味的气音:"当年淑妃产子即夭,胡道人献过'梦养术',说借百女之梦能续婴魂三日。

    那药方...出自一人。"

    沈青梧瞳孔骤缩。

    淑妃是先皇宠妃,二十年前暴毙于冷宫,这件事她查过,但"梦养术"的记载被烧得干干净净。

    她突然抓住烬娘的手腕——残念的触感像浸了水的薄纸,"药方是谁给的?"

    "药娘子。"烬娘的声音突然尖锐,"她本是太医院首座,后来疯了,藏在...藏在冷宫最深处的药窖!"

    话音未落,残念便被晨光灼得消散。

    沈青梧扯过披风裹住肩,对守在门外的素纱道:"备灯笼,去冷宫。"

    冷宫的砖缝里结着冰碴,素纱举着羊角灯走在前头,火光映得墙皮剥落处像张咧嘴的鬼脸。

    药窖的木门上着锈锁,沈青梧挥袖震断锁扣,霉味混着药渣味扑面而来。

    角落里蜷着个白发老妪,身上的葛衣沾着草屑,正用枯枝在地上画符。

    听见动静,她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梦要解,血要净!

    判官骨,炼心镜!"

    沈青梧蹲下身,指尖凝出一滴血珠。

    她前世是赶尸人,如今与地府契约加身,这血里浸着阴司气,最能镇疯癫。

    老妪像饿狼扑食般扑上来,獠牙咬破她指尖,血珠顺着喉咙滚下去,她浑身剧震,嘴里的呓语突然清晰:"根在...'梦泪'。

    墨眼食泪,泪生蛊,蛊养母。"

    沈青梧如遭雷击。

    《九婴图》里那双墨色的眼,她原以为是画工诡异,如今才知是活物!

    她猛地起身,披风扫落满地药罐:"素纱,去匠作司废库!"

    匠作司的废库里积着半尺厚的灰,烧焦的画轴残片混在瓦砾里。

    沈青梧召出冥途虚影,阴火在掌心跳动,残片遇火腾起黑烟,一个黑黢黢的孩童虚影浮在空中——它没有鼻子,双目是两汪墨池,正伸着舌头舔向空气中的某一点。

    "梦泪!"她看清了,那孩童舔的是一缕泛着银光的泪雾,正是宫妃们梦中溢出的哀恸。

    "找死。"沈青梧抬手凝成霜刃,寒光划过黑童脖颈。

    黑童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黑雾钻进她眉心。

    她眼前一黑,识海里突然多了团蠕动的黑影,像滴被墨汁泡烂的眼泪。

    "泪蛊!"药娘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她已跟来,扶着门框喘气,"用守梦人的灯...照判官的魂,燃心火,焚泪蛊。"

    沈青梧捂着额头,识海深处的"梦门"突然大敞。

    她想起梦渊里那个提灯的老妪——眠婆,织着梦网守着万千梦魂。

    "素纱,守好门。"她闭眼沉入梦境,再睁眼时,已站在漫无边际的梦渊里。

    眠婆的青铜灯悬在半空,幽蓝火焰映着她皱如枯树皮的脸:"你非守梦人,却行守梦事..."她将灯塞进沈青梧手里,"灯可借你,命不可保。"

    灯芯烧得噼啪响,沈青梧握着灯冲进识海。

    那滴泪蛊正啃噬着她的魂魄,每啃一口,她的指尖就多道裂痕。

    她咬着牙将灯凑过去,幽蓝火焰舔上泪蛊,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一缕黑烟钻进灯芯。

    现实中,沈青梧猛然睁眼,一口黑血喷在妆台上。

    那血落地成冰,泛着诡异的幽蓝。

    她颤抖着摸向右臂,黑纹已爬至心口,皮肤下隐约可见第八道冰裂纹。

    素纱吓得哭出声,抓过银针要封她的大椎穴。

    她却抬手按住素纱的手,笑中带血:"疼才活着。"

    次日清晨,乔答应捧着一束小白花来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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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尾的青黑褪了个干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昨夜,我梦见光了。

    不是蜡烛光,是...是从云缝里漏下来的,暖融融的光。"

    沈青梧接过花,指尖拂过花瓣上的晨露。

    窗外传来各宫的喧闹,那些被梦魇纠缠数月的妃嫔们终于能安睡了。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烛火突然剧烈摇晃,镜中景象骤变——九婴哭墙赫然立在她身后,墙缝里伸出无数婴手,指甲刮得镜面沙沙响。

    她转身凝出霜刃,寒光斩过镜面。

    玻璃碎渣落在地上,映出她泛着青黑的眼。"以后,我的梦,只属于我自己。"她对着碎片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乾清宫里,萧玄策放下朱笔,星图上"婕妤宫"的位置被圈了又圈。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对暗处的影卫道:"即日起,婕妤安寝时,禁一切巡夜入院。"

    夜更深时,沈青梧裹着披风站在檐下。

    月亮被云遮住半边,宫道上的灯笼忽明忽暗。

    她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宫墙,耳边又响起那声若有若无的"九婴哭墙"——只是这次,声音里多了丝恐惧。

    她摸了摸袖中还带着余温的青铜灯,抬脚往宫道深处走去。

    风卷着落叶从脚边掠过,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一截婴指从墙缝里探出来,轻轻碰了碰她留在青石板上的鞋印。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