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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我不点君命只烧规矩
    三日后,紫宸宫接连传出丧钟。

    先是德太妃,七十九岁,无疾而终;次日庆昭仪,年逾花甲,夜半气绝。

    尸身停入偏殿,尚未来得及入殓,太医署便呈上验状——颅骨内壁现焦灼裂痕,似有烈火自脑中焚过,然面容安详,唇角微扬,竟似含笑赴死。

    宫中暗流骤起。

    有人说是年老体衰,魂魄自行离散;也有人私语,这不像寿终,倒像解脱。

    唯有沈青梧知道,这不是死,是被取走了命火。

    她踏进停灵殿时,天光正斜照在棺盖之上,冷白的香烛映着死者脸庞,那抹笑意愈发诡异。

    影七悄然退至门外,殿中只剩她一人,与两具尚未封棺的尸身对峙。

    她指尖划破掌心,一滴血坠落于地,在青砖上洇开如墨。

    “人心之影,启。”

    刹那间,空气中浮现出两道残影——正是两位老妃临终前最后一刻的魂相。

    她们双目微闭,眉心一点赤光缓缓熄灭,而就在命火彻底消散的瞬间,一道极细的黑烟从天灵钻出,顺着地面缝隙无声滑入地底,如蛇行沙,疾速北去。

    沈青梧瞳孔一缩。

    那是引魂丝,守灯司秘术,专用于抽取未净之魂,导归主阵。

    她沿着黑烟轨迹缓步前行,足尖轻点,感知地脉震颤。

    每一步落下,体内军魂怨火便躁动一分,仿佛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

    她的命火如今已高得反常,幽蓝中裹着赤金,像一座随时会炸裂的灯塔,照亮阴阳之间最深的裂缝。

    三更天,她抵达皇陵外围禁地。

    本该封死的守灯司旧址,竟有一线微光自墙缝透出。

    荒草掩映下,一条隐秘地道口半塌未毁,石阶湿滑,布满苔痕,却有新踩踏的痕迹。

    她换上病弱宫妃的素袍,由影七抬入附近偏院,假称风寒发作,需静养避风。

    入夜后,服下一枚压制阳气的药丸,整个人气息近乎断绝,连地脉都难察其踪。

    待子时钟响,她悄然起身,撕下袖口一缕布条缠住手腕,以防冥途反噬失控。

    随后盘膝坐地,心念一动,开启“骨灯冥途”。

    阴风自七窍灌入,魂识离体,如影无形,顺着地道潜入深处。

    眼前景象令她脊背发寒。

    铜锅置于地穴中央,底下燃着幽绿火焰,锅中翻滚的不是寻常油脂,而是乳白色的骨髓浆液,冒着腥甜雾气。

    一名佝偻老者跪于锅前,满脸沟壑如刻,双手枯瘦如柴,正用一柄人骨制成的长勺缓缓搅动。

    脂匠,未死!

    墙上悬着一幅泛黄帛卷——《命格图》。

    其上以朱砂标注数十名宗室命火,粗细明暗各异,显是按“可燃程度”分级。

    而在最下方角落,赫然写着:

    沈青梧,通幽体,宜作主引,万魂归芯之基。

    她心头一凛。

    他们不止想续灯,还想让她成为新一代的核心命灯,以她之身为炉,炼万魂为油,重燃照命体系!

    更可怕的是,铜锅底部刻着四个小字:续灯引命。

    这不是简单的复活仪式,而是通过吞噬他人命火,强行延长自身寿命的邪法。

    那些死去的老妃,并非自然终结,而是被悄无声息地抽干了生命本源,化作燃料,供养某个即将复苏的存在。

    她屏息靠近,在香炉边发现一撮未燃尽的香灰。

    这是点灯必备之物,若用于祭阵,必与魂力共鸣。

    没有犹豫,她咬破舌尖,逼出一滴心头血,凝成晶珠,悄然封入香灰之中。

    随即默念咒言,启动“逆引契”。

    此契一旦触发,凡以此灰点燃命灯者,魂火将逆流反噬,烧尽施术者三魂七魄。

    做完这一切,她正欲撤离,忽然胸口如遭雷击。

    剧痛贯穿四肢百骸,数百军魂在她体内猛然躁动,咆哮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她踉跄扶墙,冷汗涔涔而下,强撑着开启内视之法,探入冥途核心。

    眼前景象让她呼吸停滞——

    在她命火深处,竟浮现出一枚虚影灯芯,通体漆黑,缠绕锁链,正缓缓吸收她溢散的魂力。

    而那些依附于她的军魂,并非自愿栖身,而是被一道古老契约牢牢束缚,如同曾经的骨灯一般,不得超生,不得解脱。

    她终于明白。

    所谓“暂”契,不过是自我欺骗。

    她签下的是永燃之约。

    若找不到破解之法,终有一日,她将不再是审判者,而是新的守灯人,永远囚于这盏由血与怨铸成的命灯之中。

    风从地道深处吹来,带着腐骨与脂油的腥味。

    远处,脂匠低声吟唱,铜锅沸腾,新灯将成。

    而她的命火,在黑暗中剧烈跳动,像一簇即将燎原的野火,烧向所有人,也烧向她自己。

    【第185章 我不点君命,只烧规矩(续)】

    夜风如刀,割裂寂静。

    沈青梧从地道潜回昭仪殿时,唇色已紫,指尖冰凉。

    她靠在冰冷的墙边,一口腥甜涌上喉头,硬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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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内的军魂仍在翻腾,那枚漆黑灯芯在命火深处缓缓转动,像一颗寄生的心脏,贪婪地吮吸着她的魂力。

    她知道,自己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冷静操控冥途的审判者——她正在被吞噬,一寸一寸,无声无息。

    但她不能停。

    “影七。”她声音低哑,却如铁钉入石,“封锁地道出口,布‘断命阵’。凡有阴气流动,即刻斩断;若有活物出入,格杀勿论。”

    影七跪地领命,身影一闪没入夜色。

    她是沈青梧亲手养大的暗刃,不懂鬼神之说,却信她如信天命。

    殿内烛火摇曳,沈青梧褪下左袖,露出苍白手臂。

    金钗尖利,在肌肤上划下两道深痕——“共燃”。

    血珠顺着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铜盆之中,泛起一圈幽蓝涟漪。

    她闭目凝神,指尖轻点眉心,唤出冥途契约残印。

    “烬兵……我借你火,也还你名。”

    话音落,殿角阴影骤然扭曲,一团微弱的光浮现而出。

    那是个瘦小的身影,披着破旧童袍,手握半截骨灯,眼中燃着将熄的火苗。

    他望着沈青梧,嘴唇颤抖:“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这一声“姐姐”,如针扎进她最深的记忆。

    前世赶尸途中,她曾救下一个被守灯司遗弃的守火童,取名“烬兵”。

    那孩子不会说话,只会点头摇头,却日日为她守夜添灯。

    后来她死于背叛,烬兵也被炼成第一盏命灯,魂魄永困灯芯,不得超生。

    如今,这缕残魂因她体内“借契”牵引,徘徊不去。

    沈青梧睁眼,目光如霜雪般冷,却又藏着一丝极淡的痛意:“我记得。所以这一次,我不借命,只借火。”

    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作符引,打入烬兵掌中骨灯。

    随即发动“借契共鸣”,将体内百军怨火抽出一线,送入灯芯。

    刹那间——

    火苗颤动,由灰转赤,竟自主燃烧起来!

    虽微弱,却不灭,仿佛回应某种古老的誓约。

    与此同时,皇陵深处,守灯司旧址。

    脂匠正将香灰投入祭炉,口中念咒:“以老命续新魂,以浊火启清明……照命长明,万灯归一!”

    香点燃起,青烟袅袅升腾。

    下一瞬,火焰倒卷!

    那香灰骤然爆裂,血光逆冲,直贯其天灵!

    脂匠惨叫一声,全身经络如被烈火焚烧,皮肤皲裂焦黑,七窍冒烟,整个人竟如油脂般融化,坠入铜锅之中,发出“滋啦”一声闷响。

    “灯……不该灭……”他嘶吼着,手指抠进地面,指甲翻裂,“主上……会归来……你们都得……焚魂献祭……”

    话未尽,人已成灰。

    整座地穴轰然塌陷,唯有铜锅中的骨髓浆液沸腾不止,映出一道模糊人影,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而此刻,昭仪殿顶。

    沈青梧立于檐角,黑袍猎猎,望向远处冲天火光。

    风吹乱她的发,也吹不动她眼底那一抹决绝。

    “你们要续灯?”她轻声开口,如同宣判,“我给你们烧个干净。”

    话音落下,萧玄策悄然立于宫墙之巅,手中玉锁忽明忽暗,与地脉共鸣震颤。

    他望着那抹孤绝身影,第一次低声下令,语气沉冷如铁:

    “从今日起,守灯司——永不复立。”

    风过无声,余烬飘散。

    沈青梧缓缓闭眼,体内命火剧烈跳动,军魂哀鸣渐歇,仿佛在回应某种终结的预兆。

    她走下殿檐,步入内室,却不知自己已在昏迷边缘。

    那一夜,她倒在床榻之上,再未醒来。

    两日间,殿中无人敢近。

    唯有烬兵残魂守在角落,骨灯微光不灭,映着她苍白的脸。

    而梦里,她听见遥远的铜鼓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弱,像是谁在黑暗尽头,轻轻叩门。

    似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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