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还残留着残玉发烫的温度。
地宫通道的潮气漫上来,沾湿了他后颈的薄汗。
苏绾的手从他额前滑落时,他瞥见她睫毛上凝着的水光——那抹湿润在强光手电的光斑里一闪,就被她迅速垂下的眼睫遮住了。
"灵噬祭坛。"他开口时,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
方才无面僧消散前的金光还在眉心发烫,与胸口残玉的灵脉共振出细密的震颤,"我能标定位置。"他摊开手掌,残玉表面浮起淡金色纹路,在石壁上投出模糊的光影。
苏绾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攥着那页灵契镇魂术的手微微发皱,"顾昭,你知道那地方是什么吗?"她声音放轻,像怕惊碎什么,"三百年前守灵人用七十二件灵尊级文物封了九幽裂隙的入口,玄策师要动的是......"
"所以才要现在去。"顾昭打断她,残玉在掌心灼得生疼,"等他布完局,连无面僧说的'心不动'都没机会。"他望向楚云,后者正低头翻着平板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青——显然从方才就开始调取资料了。
"周助理提供的路线图有问题。"楚云突然开口,指尖在屏幕上划出几道亮线,"他标注的安全区地下十二米有灵污沉积层,上周三凌晨三点,那里的地磁指数跳了三十个点。"他推了推眼镜,"结合玄策师近半月调动的灵奴数量......"
"灵奴。"苏绾的指甲掐进掌心,"他在养阵。"
顾昭感觉后槽牙发酸。
他见过灵奴——被凶物污染的活人,眼珠泛着浑浊的灰,行动时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去年在老城区当铺,他修复过一面被灵奴血浸透的铜镜,镜灵说那些东西不过是"会走的药引"。
"需要布防图。"苏绾突然转身,手电筒光束扫过石壁上斑驳的青苔,"祭坛外围有九道灵污阵法,影蛛至少参与了三道。"她指节叩了叩楚云的平板,"你得找出她的布防漏洞。"
楚云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出成串绿色代码。
顾昭看见他耳后冒起薄汗——这是楚云高度集中时的习惯。"影蛛的灵契数据有重复特征。"他突然停手,屏幕上弹出两张重叠的热成像图,"她每次离开祭坛都会在东南方三百米处停留三分钟,那里有棵老槐树......"
"藏通讯器。"顾昭接话。
他想起影蛛上次在琉璃厂伪造瓷片时,也是把微型发报机藏在槐树洞里。
残玉的灵脉突然剧烈跳动,他几乎要握不住那方温玉——无面僧留下的口诀在脑海里翻涌,"灵契共振。"他低笑一声,"我能调谐成和祭坛封印一样的频率。"
苏绾猛地转头,瞳孔缩成针尖:"你知道那有多危险?
灵脉紊乱会烧穿你的识海!"
"总比让玄策师把裂隙核心挖走强。"顾昭扯了扯嘴角,残玉的光透过指缝漏出来,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金线,"无面僧的光进了我眉心,他说'心不动,则命亦动'......"他喉结滚动,"我得动。"
苏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钟。
通道里只有楚云敲键盘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敲她的心脏。
最终她别开脸,从随身包里摸出把银色匕首,刀鞘上缠着朱红丝线:"带着这个,是我爷爷当年镇过血玉髓的。"
"哑僧和周子墨在外围接应。"顾昭指了指通道口,哑僧正蹲在那儿,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见他望过来,冲他点了点头。
周子墨早没了影子,只留墙根一道淡浅的泥印——和他袖口的泥渍一个颜色。
"那小子......"楚云突然皱眉,"他腕上的红痕,像是被灵契锁勒的。"
顾昭没接话。
他把残玉贴在胸口,灵脉的跳动逐渐和心跳重合。
苏绾递来的匕首还带着她体温,他别在腰间时,触到她指尖微微的颤抖。
"走。"
灵噬祭坛的入口藏在西山坳里。
顾昭带着两人绕开三条明岗,残玉的灵脉像指南针般牵引着方向。
行至半山腰时,白雾突然从脚下漫起——那雾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沾在皮肤上像有小虫子在爬。
"灵污迷雾。"苏绾的声音发紧,她抽出匕首,刀身立刻凝起一层黑霜,"影蛛的手笔。"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看见迷雾里浮动的黑点——那是被污染的灵丝,碰着活人就能钻进去啃食三魂。
他摸向怀里,触到块冰凉的石头——是方才在山路边捡到的石符,表面刻着模糊的佛印。
"得罪了。"他低声说,指尖按在石符缺口处。
点化万物的能力如潮水涌来,他看见石符断裂的灵脉像碎了的蛛网,沿着纹路一丝丝续上。
石符突然发烫,佛印泛起金光,"破!"
白雾发出刺啦的声响,像被火烤的塑料布。
顾昭眼前一花,看见石符里浮起个小沙弥的虚影,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便消散在风里。
"定位了!"楚云的声音从耳麦里炸响,"影蛛在东南方二百米,她的通讯器......截获了!"
顾昭摸出耳麦贴在耳边,电流杂音里传来模糊的女声:"......目标已就位,准备迎接'灵主'降临......"
"灵主?"苏绾的匕首攥得更紧了。
顾昭没说话。
残玉的灵脉跳得他胸口发疼,他能感觉到祭坛就在前方——那种感觉像有人在他心脏上系了根线,正一下一下往深处拽。
穿过最后一片松林时,月光突然亮得刺眼。
顾昭眯起眼,看见前方空地上立着座青铜高台,玄策师站在台顶,月光照得他白衣胜雪,却衬得眼底猩红更浓。
他手里握着枚玉佩,红光从玉里渗出来,像滴悬而未落的血。
"终于来了......"玄策师的声音像浸在冰里,"我等你很久了。"
顾昭的手指扣住腰间的铜钟残片。
那是他三年前在潘家园捡的,后来点化出灵智,能敲出镇压凶物的清音。
此刻残片在他掌心发烫,像在呼应什么。
"这次,不会再让你得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稳。
玄策师笑了,他举起玉佩,红光骤然暴涨。
顾昭看见玉佩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他在无面僧记忆里见过的,九幽裂隙的封印文。
"你们以为是在阻止我?"玄策师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金属摩擦般的尖啸,"其实......"
他的话音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
顾昭转头,看见月光照不到的林子里,数十道身影正缓缓走出——他们穿着灰扑扑的旧衣,眼珠浑浊灰白,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每走一步都发出骨头错位的脆响。
灵奴。
玄策师的笑声裹在夜风里,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们只是这场仪式的引子。"
顾昭握紧铜钟残片,能感觉到残片里的灵脉在疯狂震颤。
苏绾的匕首已经出鞘,刀身上的朱红丝线无风自动;楚云的手按在电磁脉冲枪上,指节泛白。
林子里的灵奴越走越近,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咒语。
而在他们头顶,玄策师举起的玉佩正渗出更多红光,那些光汇聚成线,直插向高台下方的地面——那里,有块刻满封印文的青石板,正在缓缓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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