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意识还浸在魂匣核心的星海里，那些光点突然凝出具体影像。
他看见师父了。
那是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修玉时落的粉，可此刻却泛着青灰。
师父站在虚空裂隙中，身后是翻涌的黑浪，每道浪尖都凝着血色符文——那是灵噬之源的气息。
他嘴唇开合，重复的只有一句话："玉衡归位......玉衡归位......"
"师父！"顾昭的意识向前扑去，指尖却穿过那道虚影。
他喉结滚动，鼻腔里的血腥味突然浓重起来——方才与魂匣共振时受的伤，此刻全涌上来了。
心脏像被人攥住，疼得他蜷起手指，"你不是失踪了......不是被人害了......"
"好机会。"
阴鸷的低语刺破星海。
顾昭猛地抬头，正看见影无尘站在灵雾里，指尖掐着血印。
他黑衣上的暗纹泛着幽光，那是幻象迷宫的阵基。
"分神了？"影无尘的瞳孔缩成细线，嘴角扯出冷笑，"古物灵识最忌情动，你当千年守灵人不知道？"
话音未落，顾昭四周的星海开始扭曲。
陶匠的手、画师的笔这些记忆碎片突然变了模样——师父的脸被替换成影无尘的，苏绾举着的瓷瓶裂成齑粉，甚至连他第一次修玉时划破的指腹，都在幻象里渗出黑血。
"呕......"顾昭捂住太阳穴，幻象的压迫感像实质重锤。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灵识被扯向不同方向，仿佛要被撕成碎片。
影无尘这招太狠了，专门挑他最珍视的记忆下刀，要把他困在自我怀疑的迷宫里。
"叮——"
银铃碎响刺穿幻象。
顾昭眼前炸开一片银光，最靠近他的三个幻象节点瞬间崩解。
他抬头，看见红娘子站在灵雾边缘，腕间银铃还在震颤。
她今日没戴面纱，眉眼生得极艳，此刻却冷得像块冰："我欠他一个人情。"
"红娘子？"影无尘的瞳孔骤缩，"你疯了？"
"疯的是你。"红娘子甩了甩发间金步摇，那是顾昭上次帮她解蛊时，她赌气留下的信物，"为了灵噬之源连老规矩都破，你当守灵人是你家养的狗？"她指尖弹出三枚淬了蛊的银针，精准钉在幻象阵眼上，"小顾子，趁现在！"
顾昭咬着牙抹了把脸，血珠溅在虚空中，竟在幻象里开出一串红梅。
他突然笑了——这些被撕碎的记忆碎片里，藏着他最真实的情感。
师父教他修玉时的温度，苏绾举着瓷瓶说"活的历史"时眼里的光，哪是幻象能替代的？
"灵识共鸣，开。"他闭上眼，将心脉与魂匣共振频率调至同一。
魂匣在他掌心发烫，像当年师父手把手教他握刻刀时的温度。
那些被幻象扭曲的记忆突然开始重组，陶匠的手重新捏出温润的玉胚，画师的笔重新点染出鲜活的青花——最核心处，师父的虚影终于不再模糊。
"找到了！"顾昭猛地睁眼，瞳孔里映着细碎的星光。
他捕捉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意识波动，顺着灵脉轨迹往前追。
那是师父的灵识，被灵噬之源啃得只剩一缕，却还在固执地重复"玉衡归位"。
"不可！"
沉稳的声音自虚空传来。
玉衡先祖的虚影浮现，他穿着褪色的青衫，腰间挂着顾昭熟悉的修复工具袋——原来历代守匣人的影像，都藏在这魂匣里。"那裂隙是灵噬之源的老巢，贸然唤醒，恐生变数。"
"若不能救一人，何谈守万灵？"顾昭的声音在发抖，却稳得像块压舱石。
他想起第一次见师父时，老人蹲在修复室角落，把摔碎的瓷片拼了三天三夜，说"每个古物都是一条命，你不救它，谁救？"，"先祖，我学了这么多年修复，不就是为了今天？"
玉衡先祖的目光扫过他掌心的血痕，扫过他眼底的灼光，最终长叹一声："你......和当年的守匣人，倒有三分像。"他抬手画出一道金纹，"这是魂匣的灵脉图，顺着纹路撕，能少受三分伤。"
"谢！"顾昭没等说完，指尖已经按上灵脉。
他调动全身灵力，在魂匣内部重构灵维——这是他跟师父学的绝技，本是用来修复古物断裂的灵脉，此刻却要用来撕开虚空。
"找死！"影无尘的咆哮混着灵雾涌来。
他的灵噬阵法彻底成型，黑色的蛇影从他背后窜出，嘶嘶吐着信子，要吞噬魂匣的灵性。
顾昭能感觉到那些蛇信子咬在魂匣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在啃食他的骨头。
"我愿为契，共生死！"顾昭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魂匣上。
灵契的光芒瞬间笼罩全身，他能清晰感觉到魂匣的心跳——一下，两下，和他的脉搏重合了。
那些黑色蛇影触到灵契光罩的瞬间，发出尖锐的惨嚎，化作青烟消散。
"噗！"影无尘被反震得撞在灵雾墙上，嘴角的黑血越流越多。
他盯着顾昭，眼底的阴鸷里竟浮起几分疯狂的笑意："好个玉衡归位......你以为救了师父就能赢？
天衡塔顶层的青铜鼎......"
"闭嘴！"红娘子的银铃再次炸响，直接封了影无尘的喉。
她冲顾昭使了个眼色："通道要散了，快！"
顾昭抬头，方才撕开的通道正泛起涟漪。
他看见裂隙那头，师父的身影更清晰了，连眼角的泪都看得真切。
他深吸一口气，将魂匣紧紧抱在怀里——那温度，像当年师父抱他这个孤儿时一样暖。
"师父，我来了。"
他纵身跃入通道。
光芒淹没视野前的最后一刻，顾昭恍惚看见师父抬起手，指尖似乎要碰到他的脸。
那唇形还在动，这次他听清了："玉衡......归位......"
通道在身后闭合，灵雾重新翻涌。
影无尘捂着喉咙咳出黑血，盯着顾昭消失的方向低笑："引路人......终究还是来了。"
红娘子甩了甩银铃，转身要走，却在塔门边顿住脚步。
她抬头望向天衡塔顶层，那里有尊青铜鼎的影子，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鼎身上的铭文泛着幽光，像在等待什么。
"灵劫......要来了。"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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