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夜雾灌进残破的佛殿，顾昭喉间还泛着灼烧后的腥甜。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一麻——锁骨下的碎玉芯正以极轻的频率震颤，像幼兽在母怀间蹭动。

    "苏绾。"他按住胸口，抬眼时眼底金纹微闪，"碎玉芯在共鸣。"

    苏绾刚将染血的匕首收入袖中，闻言指尖顿在扣环上。

    她望着顾昭泛着薄汗的额头，又瞥向殿外被夜雾笼罩的山影："钟声引的？"

    "应该。"顾昭从怀里摸出半块铜镜残片，边缘的鎏金已脱落大半，"我试试用点化之力追音波源头。"

    指尖刚触上镜面，金纹便如活过来般顺着手臂攀爬。

    他眼前的夜色突然被拆解成无数光丝，钟声化作深青色的波，在光丝间穿游，最终汇聚成一个红点——藏渊市北郊，归墟塔。

    "归墟塔？"苏绾皱起眉，"那座荒废了三十年的砖塔？

    我爷爷笔记里提过，说是当年镇压过凶物，后来守灵人撤了封印就再没人管。"

    哑僧突然将青铜铃挂回腰间，暗红佛珠在掌心攥出凹痕："去。"

    三个字像敲在青石板上的石子，顾昭立刻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烬。

    碎玉芯的震颤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热度里藏着一丝...期待？

    三人摸黑下山时，山径两侧的野蔷薇突然簌簌抖动。

    顾昭的点化之力自动铺开，便见三团半透明的影子从花丛里浮起——是三个着玄色守灵人服饰的老者，眉眼都被雾气模糊，手中却握着泛冷光的青铜剑。

    "幻影！"苏绾的匕首已出鞘，刃尖挑开刺向顾昭咽喉的一剑，"是守灵人遗像投影，塔封印松动才会漏出来！"

    哑僧的铜铃突然炸响，音波裹着金光撞碎左侧幻影。

    顾昭则盯着中间那个举剑的幻影，点化之力探入其体内——那些若有若无的灵脉里，竟缠着极细的红丝，像被人刻意牵引着攻击。

    "他们被控制了！"他扯着苏绾往旁一滚，避开右侧幻影的突刺，"用你的刃砍红丝！"

    苏绾反手挥出匕首，银芒掠过幻影心口，果然有根红丝"啪"地断裂。

    幻影的动作立刻一滞，青雾般的身形开始消散。

    哑僧趁机又震碎两枚铜铃，最后一个幻影在金光里化作星屑，散前竟朝顾昭方向低了低头。

    "他们...在谢我们？"苏绾抹了把额角的汗，重新将匕首别回袖中。

    顾昭望着地上残留的红丝碎片，碎玉芯的热度突然窜高——归墟塔，就快到了。

    荒草齐膝的归墟塔在月光下像尊沉默的巨兽，塔身上的砖缝里爬满野葛，唯有塔门处被扫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石板上新鲜的刮痕。

    "有人刚来过。"苏绾蹲下身，指尖划过石缝里的碎木屑，"是香灰，龙涎香混沉水香，守灵总部的供香。"

    顾昭没接话。

    他的视线被塔前的石碑吸引——三尺高的青石碑，表面刻着"誓断三生，契锁九幽"八个篆字，字缝里渗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点化之力漫过石碑的瞬间，顾昭倒抽一口冷气。

    那些看似普通的铭文下，竟盘着无数细如发丝的灵脉，每根都缠着一缕执念——有悔恨，有悲怆，还有极淡的、近乎释然的温柔。

    "是心契封印。"他声音发紧，"得用执念当钥匙。"

    "顾昭！"苏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心契封印最是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执念反噬。

    你师父当年......"

    她的话被哑僧的低喝截断："她不是火种。"老和尚的目光落在石碑上，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是火眼。"

    顾昭望着苏绾发白的指节，又看向石碑上斑驳的血痕。

    碎玉芯在他胸口发烫，像在推他向前。

    他轻轻抽出手，将碎玉芯按在碑面："我能行。"

    金光顺着碎玉芯渗入石碑，那些缠着执念的灵脉突然活了过来，在碑面织出一张光网。

    紧接着，一个素衣女子的身影从光网中浮现——她眉眼清毅，发间插着支断了齿的木簪，左腕系着条褪色的红绳。

    "沈清蘅。"哑僧突然开口，"沈家百年前的嫡女，自愿投身炉鼎，点燃第一把誓火的那个。"

    女子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在顾昭脸上。

    她开口时，声音像浸在泉水里的玉："小友，你带着玉衡轩的气。"

    顾昭喉结动了动："我师父是玉衡轩的周明远。"

    "周师兄..."女子的嘴角浮起极淡的笑，"他总说修复古物要修心，倒是教出了你这样的好徒弟。"她抬手抚过碑面，那些缠着执念的灵脉突然变得清透，"这碑是我立的，为了藏住第三契约者的印记。"

    话音未落，石碑"咔"地裂开一道缝，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尽头泛着幽绿的光，像有活物在呼吸。

    地下密室比顾昭想象的宽敞。

    正中央悬浮着一枚青玉铃铛，铃身刻满细密的铭文，最显眼处四个大字："第三契者——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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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名司命。"铃铛轻响，女子的声音从铃中传出，"曾是初代守灵人与断契者订立双主契约的见证者。"

    苏绾的手按在剑柄上："见证者？

    可守灵总部的典籍里从未提过第三人。"

    "因为他们改了誓核铭文。"司命的声音里浮起一丝冷意，"初代契约本是三方制衡，守灵人掌镇压，断契者掌净化，我掌见证。

    可后来守灵总部贪权，抹掉了我的存在，誓火没了制衡，才会失控成凶。"

    顾昭突然想起火阵里看见的画面——初代守灵人挥剑断契时，身后确实立着个模糊的影子。

    原来那不是幻觉，是被抹去的司命。

    "要阻止誓影卷土重来，必须恢复原契。"司命的声音变得柔和，"但契约不可强改，唯有'活契者'能重塑。"

    活契者？

    顾昭望着自己指尖泛着金光的点化之力，突然明白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我试试用点化之力重构原契，让你的意志归位。"

    苏绾刚要开口，哑僧却朝她摇了摇头。

    老和尚合十退到角落，佛珠在掌心捏得咯吱响。

    顾昭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悬浮的青玉铃铛。

    点化之力如潮水般涌出，金纹顺着铃身游走，将被篡改的铭文一点点剥离。

    当最后一个错刻的"守"字被金光覆盖，铃铛突然清越一响，整座塔都泛起了淡金色的光。

    "第三契约者，归位。"司命的声音里带着释然。

    可就在这时，塔顶突然传来"轰"的一声。

    顾昭抬头望去，透过密室的气窗，竟看见熄灭的誓火重新在塔顶燃烧。

    但这次的火是暖橘色的，不灼人，只在夜空里映出一行古老文字："新契者现，誓影再临。"

    苏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火...引动了守灵总部的感应阵。"

    顾昭摸着发烫的碎玉芯，望着塔顶的火光。

    他知道，随着司命归位，一场更大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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