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后槽牙咬得发疼,指节抵在案几上泛出青白。
他盯着 躺椅 上那 滩 未干的氺渍,喉结动了动——三息前他还在意识空间里与另一个自己对峙,转瞬间陆渊就像块化在温水里的冰,连半片衣角都没留下。
"他什么时候......"苏绾的声音带着裂帛似的颤音。
她蹲在他身侧,指尖还沾着方才掐人中的湿意,此刻正攥着陆渊的外套。
顾昭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眼尾红得像被火燎过的绢帛,"我守着他的,就刚才你手背上的印记发亮时......"
"是誓核。"顾昭打断她,低头看向自己手背。
暗黑色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淡金纹路,像活过来的游丝,沿着血管往手腕攀爬。
这纹路他太熟悉了——《天工补灵录》里夹着张泛黄拓片,师父说那是"灵脉归一",是古物修复师穷尽一生都难见到的圆满之相。
"嗤。"苏绾突然扯动外套里衬,半片暗黑色碎片"当啷"掉在木案上。
碎片边缘呈锯齿状,沾着星星点点的暗红,和顾昭手背上刚褪下的印记严丝合缝。
她指尖按在碎片上,翡翠扳指突然爆发出刺目绿光,"陆家世代镇压的凶物碎片,原来早被他调了包。"
窗外传来乌鸦的尖啸。
顾昭猛地抬头,看见青石板路上有道水痕,正顺着风往城南淌。
风卷着枯叶掠过他脚面,其中一片沾着血的叶子被他踩住,古篆字在暮色里渗着冷光:"你终于明白了......但太晚了。"
"他去了乱葬岗。"顾昭弯腰捡起那片叶子,指腹擦过血字时,掌心的淡金纹路突然发烫。
他想起意识空间里黑袍人的话——"我们不是枷锁,是钥匙",喉间泛起腥甜,"他要完成被中断的仪式,用誓核碎片打开......"
"誓约之源。"哑僧的声音像老树根擦过青石板。
这个总垂着眼的僧人不知何时走到门口,袈裟下的经文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可每道金线都还在微微震颤,"那是所有誓核力量的起点,灵界与现世的裂缝。
陆渊若能在那里重塑誓核......"
他没说完,苏绾已经翻开随身携带的《守灵秘录》。
泛黄纸页被她翻得"簌簌"响,直到停在某一页。
顾昭凑过去,看见上面用朱砂画着口井,井边刻满他熟悉的修复纹路:"誓核非天赐,乃人为造物......其源在'九幽之井',灵界与现世交汇之处。"
"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苏绾合上秘录,翡翠扳指在掌心攥出红印,"三年前我父亲就是在那里受的伤,他说井里锁着......"她突然噤声,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顾昭摸出腰间的修复刀。
刀身本是冷铁色,此刻却泛着蜜色暖光,刀镡上的云纹正随着他的心跳轻颤。
他想起师父在《天工补灵录》页脚的批注:"昭儿,你从来不是谁的容器。
你是光。"
"走。"他将刀别回腰间,转身时看见哑僧已经抄起了禅杖。
老僧人袈裟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经文,"去九幽之井。"
藏渊市郊外的废弃矿区在深夜里像头蛰伏的巨兽。
顾昭打着手电筒走在最前,矿道里的霉味裹着湿气往鼻腔里钻,脚底下的碎石硌得生疼。
苏绾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铁轨上发出"咔嗒"轻响;哑僧落在最后,禅杖点地的声音像在敲某种古老的节拍。
"到了。"顾昭的手电筒光扫过岩壁上的刻痕——三朵并蒂莲,是他在陆渊记忆里见过的标记。
他抬手按在刻痕上,掌心的淡金纹路突然暴涨,岩壁"轰隆"裂开道缝隙,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小心。"苏绾拽住他后领。
顾昭这才发现石阶上爬满暗紫色苔藓,在手电光下泛着诡谲的光。
他踩上第一级台阶时,苔藓突然蜷缩成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是守井灵。"哑僧的禅杖重重顿地,袈裟下的经文突然大亮。
那些苔藓像被烫到似的簌簌掉落,露出下面青石板的本来面目,"陆渊来过。"
顾昭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边轰鸣,修复刀的刀镡正抵着他的腰,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
越往下走,空气里越浓的铁锈味,混着某种甜腻的腐香——那是灵界裂缝特有的气息,他在师父失踪前的笔记里读到过。
"站住。"
冷喝声从下方传来。
顾昭的手电筒光扫过去,看见陆渊倚在石阶转角处,身后跟着四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陆渊的白衬衫浸透了汗,领口大敞着,露出锁骨处青黑的誓核印记。
他嘴角挂着笑,可眼底像结了层冰:"顾昭,你总以为自己能救所有人。"
"把誓核碎片还我。"顾昭的声音沉得像块铅。
他能感觉到手背上的淡金纹路在发烫,那是古物灵性在共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开什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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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陆渊抬手,掌心的暗黑色碎片突然浮起,与顾昭手背上的淡金纹路遥遥相吸。
他身后的黑西装们同时摸出短刀,刀刃泛着幽蓝——是镇灵刃,专门用来切割灵脉的凶器,"三年前我父亲死在这口井里,他说誓核是诅咒。
可我在记忆里看见的,是它能让死人......"
"陆渊!"苏绾的声音像根刺,"你父亲用命封印的东西,不是让你拿来造孽的!"
陆渊的笑僵在脸上。
他突然转头看向石阶最深处,瞳孔剧烈收缩。
顾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黑暗里有两点幽绿的光——不是眼睛,是某种金属器物反射的光。
"你们听见了吗?"哑僧突然停下脚步。
他的禅杖垂在身侧,经文光芒几乎要灼伤顾昭的眼,"钟鸣。"
顾昭这才注意到,有低沉的震动正从地底传来,像有人在敲一口埋了千年的铜钟。
那声音撞在岩壁上,激起层层回响,震得他耳膜发疼。
陆渊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攥紧碎片,转身就往石阶深处跑:"快!
趁它还没完全醒......"
"追!"顾昭抽出修复刀。
蜜色刀光划破黑暗,他率先冲下石阶。
苏绾的高跟鞋声在身后急促响起,哑僧的禅杖点地声像擂鼓。
钟鸣声越来越清晰,混着陆渊的喘息,还有黑西装们的斥骂,在矿道里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当顾昭转过最后一个转角时,钟鸣声突然拔高。
他看见前方有口井,井沿刻满他熟悉的修复纹路,井里泛着幽蓝的光,像有团活物在水下翻涌。
陆渊跪在井边,正将碎片按向水面,水纹里倒映出他扭曲的脸:"爸,我来接你了......"
"住手!"顾昭的修复刀已经出鞘。
刀身蜜色暴涨,带着他十年修复古物的灵性,朝着陆渊后颈劈去。
可就在这时,井里的蓝光突然炸开——
一声清越的钟鸣从井底升起,震得所有人耳膜出血。
顾昭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井沿。
等他再睁眼时,井里的蓝光已经凝成道影子,那影子的轮廓......竟和他在意识空间里见过的黑袍人,一模一样。
陆渊的手停在半空。
他盯着井里的影子,突然露出和黑袍人如出一辙的笑:"原来......你一直在等他。"
顾昭的修复刀"当啷"落地。
他看着井里的影子伸出手,指尖虚虚点在他手背上的淡金纹路上。
某种滚烫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不是他的记忆,是千年的修复师,是守灵人的血誓,是这口井里锁着的,真正的誓核秘密。
钟鸣还在继续。
这一次,顾昭听清楚了——那不是铜钟,是古玉共鸣的声音。
是他修复过的每一件古物,在地下深处,为他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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