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狩猎时代，第二天。

    "鬣狗号"残骸内部，舰桥。

    死寂。

    一种比宇宙真空还要深沉，由鲜血、硝烟与破碎的钢铁共同谱写的死寂，如同无形的裹尸布，缓缓覆盖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的罪恶之地。

    那数十挺曾经疯狂咆哮的"屠夫"自动机炮，此刻如同被驯服的野兽，炮口无力地垂下，枪膛中还散发着滚烫的余温，与一丝呛人的硝烟味。

    满目疮痍。

    被"破城锤"阵型强行突破的通道，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伤口，裸露出狰狞的金属骨架与断裂的能量线路。墙壁上、天花板上、地板上，到处都是弹孔、爆炸的焦痕，以及已经开始凝固的暗红色血迹——那些属于海盗们的血迹。

    而在这片狼藉的中央，那扇被暴力破开的巨型闸门之下，战斗的双方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定格成了这幅"染血的胜利"图景中最核心的画面。

    林凡依旧保持着那个冷酷施暴者的姿态。他那纯白色的"圣裁者"殖装，在舰桥应急灯那忽明忽暗的惨白光线下，第一次显得不再那么圣洁无瑕。他的右臂，从手甲到肘部，都被克鲁克那肮脏暗红色的血液所浸染，如同刚刚从屠宰场中走出的行刑官。他的脚，依旧死死地踩在克鲁克的断腿之上，那份从殖装传来骨骼碎裂的触感，清晰而又冰冷。

    而"锈牙"克鲁克，则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野狗，瘫软在那套已经彻底报废的外骨骼战甲旁边。剧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他的口中不断地涌出混杂着血沫的意义不明的呻吟。他那只完好的右眼，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之后，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凶光，只剩下一种如同待宰牲畜般空洞的绝望。

    他还活着。

    但这种活着，可能比直接死亡要痛苦一万倍。

    数十名天使战士从林凡的身后缓缓涌入这片狭小的舰桥。

    他们沉默着，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眼神扫视着这片胜利的"战利品"。

    他们的身上同样沾染了或多或少的血污与硝烟。他们曾经一尘不染的白色殖装，此刻布满了划痕、凹陷与焦黑的痕迹。他们握着高斯步枪的手依旧稳定，但那份稳定背后却多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沉重——那种在亲手终结了数十个生命之后所带来的沉重。

    他们赢了。

    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赢得了这场地球文明在"狩猎时代"的第一次对外战争。

    但没有人欢呼。

    胜利的喜悦如同被一层厚厚由同伴牺牲与战争残酷所构成的冰层所覆盖，没有一丝一毫能渗透到他们的心底。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林凡的身上。

    他们的指挥官，那个带领着他们从"天真"走向"冷酷"的男人。

    他们看到，林凡缓缓地将那只沾满了鲜血的右手抬了起来，放在眼前。他静静地看着那些正在顺着殖装指缝滴落的粘稠肮脏的血液，陷入了一种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他在为那些逝去的战友而哀悼。

    也许，他在为自己亲手捏碎了最后一个敌人心脏的冲动而自省。

    又或者，他只是在单纯地感受着这种名为"胜利"的沉重而又冰冷的质感。

    "……指挥官。"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昆仑号"主舰桥。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实时转播着天使军团从"鬣狗号"内部传回来经过处理的战斗画面。

    从一开始的"教科书式碾压"，到C8通道那场悲壮的爆炸，再到最后舰桥那场血腥的白刃战。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在场每一位十二宫执掌者的心上。

    他们都是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各个领域的天之骄子。他们习惯了用数据、用模型、用商业法则去解决问题。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战争"这个词汇那最原始、最血腥、也最残酷的本来面目。

    "……这就是宇宙……"

    周宇航，这位金牛座的航天科技执掌者，这位曾经梦想着驾驶飞船进行和平星际探索的男人，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撼与失落。他看着屏幕上那些被撕碎的尸体和那些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海盗，喃喃自语道：

    "我们真的要进入这样一个世界吗？"

    他的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那个问题。

    苏晴，这位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能源女王"，此刻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她可以面不改色地让一个千亿市值的公司在一天之内破产，但她却无法如此平静地去面对这种最直接用生命作为筹码的血腥搏杀。

    而叶知秋，这位巨蟹座的生物科技执掌者，这位被天使们亲切地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她的眼眶早已湿润。

    每当屏幕上有一个代表着天使战士的生命信号变暗或者消失时，她的心都仿佛被针扎一样剧烈地疼痛着。

    那些都是她的"孩子"。

    是她亲手从基因的层面将他们从一个普通的凡人培育成一个完美的"天使"。

    她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甚至知道他们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而现在他们就那样在自己眼前一个一个地逝去。

    那种感觉如同剜心之痛。

    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平静。

    陈默静静地站立在舰长席前，双手背在身后如同入定的老僧，看着屏幕上那一场场血腥的厮杀，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仿佛他所看到的不是一场惨烈的战争，而只是一场提前预演了无数遍的普通的军事演习。

    单星璇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背在身后冰冷的手。

    她能感觉到，陈默的手虽然稳定但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知道，他并非无情。

    恰恰相反，他可能是这个舰桥上最痛苦的那个人。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是他做出了那个"规则覆写"的决定，将太阳系暴露在了这片黑暗的森林之中。

    是他下达了"第一次接触"的命令，让林凡和他的天使军团去直面这群穷凶极恶的宇宙海盗。

    他就像一个最严厉的父亲，亲手将自己那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推向了布满了荆棘与猛兽的丛林。

    他知道这个孩子会摔倒、会流血，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这个"孩子"才有可能在这片残酷的森林里真正地活下去。

    "……值得吗？"

    单星璇看着他的侧脸，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陈默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屏幕。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在达尔克斯人类联盟的军事学院里，有一句所有新兵都必须背诵的训言。"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但它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

    "'它只是在所有和平的手段都已失效之后，你所剩下的唯一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他顿了顿，反手握住了单星璇那温暖的手，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们没有选择。"

    "从星空族在太阳系布下那个长达四十亿年的'牢笼'开始，我们就已经被动地卷入了这场战争。"

    "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成立十二宫还是发展科技，都只是在为这场我们无法逃避的战争做准备而已。"

    "而今天……"他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林凡那沾满了鲜血的白色身影之上，

    "……只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地掀开了这场战争那血淋淋的一角。"

    "它很残酷、很痛苦，甚至很丑陋。"

    "但是我们必须去面对它、去适应它，最终去战胜它。"

    "因为在我们的身后是地球，是那七十亿还对此一无所知的同胞。"

    "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未来都压在我们这艘船上。"

    "所以……"

    陈默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单星璇那充满了担忧的眼眸，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坚定：

    "……无论代价有多大。"

    "都值得。"

    就在这时。

    屏幕上林凡的身影突然动了。

    他似乎接到了什么新的报告。

    只见他快步地走到了舰桥的一个控制台前。第一小队的队长正在那里紧张地操作着。

    "指挥官，我们找到了！"第一小队的队长脸上带着一丝兴奋汇报道，"在这艘船的主控电脑核心数据库里，我们发现了一个被层层加密的文件夹，看命名应该是他们的'航行日志'和'通讯记录'！"

    "能破解吗？"林凡问道。

    "很难！"队长摇了摇头，"他们的加密方式非常古老，而且充满了各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逻辑陷阱'。我们的随身破解工具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还差点触发了它的自毁程序！"

    "把它完整地打包发送回'昆仑号'。"林凡当机立断，"让程宇先生和'亚当'来处理。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

    "是！"

    紧接着第四小队的队长也发来了报告。

    "指挥官，我们在船上的货仓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说。"

    "是一些被封存在低温集装箱里的……矿石样本。"第四小队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它们的能量反应非常奇特，不属于我们数据库里任何一种已知的矿物。但是它们的能量波动频率却和我们之前在月球上发现的那些'灵能水晶'有百分之三十的相似度。"

    这个发现让林凡的眉头微微一挑。

    而更让他——或者说让整个"昆仑号"舰桥都为之震惊的，是第三小队队长的最后一份报告。

    "指挥官……我们在这艘船的医疗室，或者说……'屠宰场'里发现了一个……幸存者。"

    第三小队队长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度的厌恶与愤怒。

    "幸存者？"

    "是的。但他可能宁愿自己已经死了。"

    通讯频道中传来了一段实时拍摄的视频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充满了污血与锈迹、如同中世纪刑房般的狭小房间。

    房间的中央，一个不知名、外形酷似人类但皮肤却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四肢细长得如同蜘蛛般的生物，被粗大的铁链以一个"大"字型捆绑在一个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

    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狰狞还在向外渗着血水的伤口。他的胸膛被人活生生地剖开，露出了里面还在微弱跳动着的不知名的器官。几根粗大连接着某个未知仪器的金属探针毫无怜悯地插在他的大脑和脊髓之上。

    他显然还活着。

    因为当天使战士的强光手电照在他那张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脸上时，他那双没有瞳孔的纯黑色眼眸微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他的嘴巴艰难地张开。

    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段微弱却又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绝望的信息。

    那不是声音。

    而是一段纯粹的精神波动。

    这段精神波动通过天使战士的殖装被转化成了所有在场的人类都能听懂的信息：

    "……救……我……"

    "……杀……了……我……"

    看到这一幕，饶是已经见惯了生死、心智如同钢铁般的陈默，他的瞳孔也在一瞬间猛地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认得这个生物！

    虽然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但是那种独特的精神波动频率，那种细长如同蜘蛛般的四肢骨骼结构绝对不会错！

    那是……

    "'织梦者'！"

    陈默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那是隶属于"达尔克斯人类联盟"、意识精神向人类分支中一个极为稀有也极为强大的种族！

    他们天生就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可以入侵他人的梦境、读取他人的思维，甚至在精神的网络中构建出一个虚假的却又无比真实的世界！

    因为这种特殊的能力，他们在联盟中通常担任着最重要的"情报分析师"与"精神审讯官"的角色！

    每一个"织梦者"都是联盟最宝贵的财富！

    但现在，一个本该在73号锥形数据区域核心星域的"织梦者"，竟然会出现在这样一艘位于第三维度的肮脏低级的海盗船上！

    而且还被以一种如此残忍、如此不人道的方式当成了一个活体的……"生物雷达"或者"情报提取器"？！

    这背后所代表的信息让陈默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意味着他之前所看到的那场席卷了整个73号锥形数据区域的"战争"，其惨烈程度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甚至连联盟的核心星域都已经沦陷了！

    "陈默？怎么了？"单星璇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瞬间爆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担忧地问道。

    陈默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猛地抬起头，对着通讯频道用一种不容置疑带着滔天怒火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林凡！"

    "是！指挥官！"正在听取报告的林凡在听到陈默这充满了怒火的声音后，身体本能地挺得笔直！

    "立刻！马上！将那个'织梦者'，还有那个海盗头子，用最安全、最快捷的方式给我带回'昆仑号'！"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证那个'织梦者'活着！"

    "我要亲自审问他！"

    陈默的声音如同滚滚的惊雷回荡在两个舰桥的所有人耳中。

    他知道这场"染血的胜利"所带来的绝不仅仅只是地球文明的"成人礼"。

    它更像是一把沾满了鲜血的钥匙。

    一把即将要为他、也为整个地球文明打开一扇通往更加深邃、更加黑暗、也更加恐怖的宇宙真相的地狱之门。

    而那个被俘的海盗头子和他那艘破船里所隐藏的秘密。

    将是这扇门后第一个等待着他们的狰狞的鬼影。

    但就在克鲁克被天使战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舰桥，即将要被送上运输艇的最后一刻。

    他那双因为恐惧与痛苦而变得涣散的眼眸却悄悄地瞥了一眼舰桥角落里那个还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血腥信标"的发射器。

    他的嘴角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悄悄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怨毒、疯狂与得偿所愿的诡异的弧度。

    "……来吧……"

    "……都来吧……"

    "……很快……你们就会下来……陪我了……"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风暴的种子已经种下。

    而它的发芽将远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还要迅速。

    也还要猛烈。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