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何是自己跑回来的。”
艾西斯看了裴罗厄一眼，率先开口道：
“他本跟着【特攻队】的伤员撤退了……宋珩，你若不信，可以去查。”
“我信。”
宋珩看了裴罗厄一眼，然后将目光继续投向艾西斯：
“继续说。”
她了解展何，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但他一向守规矩，她不信没有任何人的命令，他会自己冲出来顶大梁。
“……”
艾西斯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他知道宋珩早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多说无益。
“宋珩，这是个意外。”
裴罗厄抿了抿唇，他上前一步，挡在艾西斯身前，叹了口气：
“我是总指挥，这件事情我会负责的。”
“你当然要负责。”
宋珩冷笑一声。
“更何况，这不是意外。”
【服务者】为她换了一身舒适的便装。
宋珩用手指泄愤式地扣着裤子上的图案。
她看着裴罗厄与艾西斯，一脸失望：
“展何是【展望者】的一员，他为军部而战，我没什么可说的。”
“但你们知道他是个病人，却还是放任他去死，不，是逼他去死……”
“我早应该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对吧？”
言毕，宋珩又恢复到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宋珩，你不应该这样责怪我们，我们也别无选择。”
艾西斯自裴罗厄身后探出身来：
“那好，我问你，如果是你，牺牲一个人还是所有人，你怎么选？”
“艾西斯！”
裴罗厄回身瞪了艾西斯一眼，示意他住嘴。
“艾西斯，这个问题，我等你问我很久了。”
宋珩轻哼一声。
她一把推开裴罗厄，上前一步，牢牢盯住艾西斯。
“……”
艾西斯看着宋珩看穿一切的目光，突然有些后悔，他不该问这个问题。
“你当时面临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第一，你用展何换了裴罗厄的命。第二，若我再晚来一会，军部也未必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到现在了，你还不敢直接告诉我真相吗？”
艾西斯哑口无言。
宋珩一口气说出这些话。
她愤怒，但同时，她也很无力。
她注意到裴罗厄脸上一闪而过的愧色。
最终，宋珩叹了口气：
“博士说，我有气便出气，但我没资格出这口气。”
闻言，裴罗厄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有罪的不止你们，我也有罪，如果我能早点回墙，他就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后，宋珩垂下目光，落在她掌心的戒指上：
“裴罗厄，这件事情，无解。”
“但我们的情谊，就到这里了。”
宋珩抬头最后看了裴罗厄一眼，转身离去。
“宋珩！”
裴罗厄有些不甘心地上前跟了几步。
他好不容易打开心扉，将宋珩视为同伴。
他不希望他们到此结束。
宋珩没有回头。
“老大，别追了。”
艾西斯伸手紧紧抓住裴罗厄的手臂：
“她对我们起了杀机……如今事情点到为止，是好事。”
“好事？”
裴罗厄一下挣开艾西斯的牵制，他狠狠盯着他：
“艾西斯，算你走运。”
“老大……”
艾西斯【看】到裴罗厄心底的想法，不由浑身一紧。
确实。
算他走运。
少挨一顿打。
……
“队长，你终于出来了！”
阮鸾在研究中心的主楼前焦急地转圈。
见宋珩从里面走出来，她连忙停住打转的脚步，激动地向宋珩跑过来：
“队长，本来我们想着去休养室接你，但申请被裴罗厄大人驳回了……怎么那么久啊？”
“为了躲两个混蛋，我绕了路。”
“哦，那队长，你感觉怎么样？我听阿德大人说，你有些脱力需要休养，现在没事了吧？”
宋珩看着阮鸾关切的神情，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没事了。”
心病需要时间。
但宋珩不想让阮鸾担心。
看着阮鸾眼睛里染上心疼与歉意，宋珩面皮动了一下。
她知道她要说什么。
于是，不待阮鸾开口，宋珩连忙岔开话题：
“阮，小园姐他们呢？”
“小园姐与江祈哥去办手续了，队长，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就好。”
“手续？”
见宋珩一脸疑惑，阮鸾才想起来。
宋珩这几日陷入昏迷，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队长，自端木一事后，现在所有人进研究中心都要办手续了。”
阮鸾正与宋珩解释着。
“阿珩！”
随着一道熟悉的呼唤，宋珩连忙回头。
是何小园。
她看起来很憔悴：
以往利落的长辫有些毛燥，银发披着阳光，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压抑的沧桑。
“小园姐。”
宋珩声音卡在嗓子里，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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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园什么都没说。
她上前一把抱住宋珩，语气有些潮湿：
“抱歉，阿珩，抱歉。”
宋珩摇了摇头。
她回抱住何小园，用力地攀住她的肩膀。
几秒后，宋珩先放开了何小园。
见江祈站在何小园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宋珩抬眸对他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予迟哥和阿毛呢？”
“【第五区】战后重建，予迟哥被叫去帮忙了，阿毛……”
说到这，江祈看向何小园。
见状，宋珩眉头一跳。
何小园自然地将话头接了过去。
她看向宋珩，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阿珩，阿毛去治疗室了，他心理创伤比较严重，估计恢复起来需要一段时间。”
宋珩张了张嘴。
不待她问，何小园就回答了她想问的问题：
“治疗室拒绝了我们的探视，阿珩，现在阿毛需要静养。”
“好。”
宋何低下头。
人工阳光照在人身上不冷不热，宋珩第一次觉得它假得厉害。
“我想回【废弃区】呆两天。”
她突然开口。
“啊？哪？”
阮鸾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吃惊地问道。
“【废弃区】。”
宋珩抬起头来将这三个字重复一遍。
然后，她看向何小园，笑得有些牵强：
“小园姐，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自然。”
何小园伸出手握住宋珩的肩头。
“队长，那、那我们呢？”
阮鸾见自己没中选，不由有些着急。
“阮，你等等治疗室那边的消息，若是这两天允许探视了，麻烦你帮我与小园姐去看看阿毛。”
“好，保证完成任务。”
阮鸾认真地点点头。
当下她就决定这几日不回别墅住了。
她就常驻治疗室附近，得到消息她便去探望阿毛。
“你之前不是说，我也算【废弃区】的人吗？”
江祈对宋珩温和地笑了笑：
“宋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
宋珩毫不犹豫地摇头：
“江祈，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
江祈有些不认同地皱了皱眉头。
“坐镇综合司。”
宋珩揉了揉太阳穴。
军部接下来绝对有大动作。
但现在，裴罗厄与秦观澜两派，她谁都不想沾。
“陈行简不是个省油的灯。”
“端木一事，联邦政府做缩头乌龟不管事……既然最后是军部将事情担下来，他是不会吃哑巴亏的。”
阮鸾很聪明。
她立马就跟上了节奏：
“队长，你的意思是说，军部要夺权了？”
宋珩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何小园轻微地侧了侧头，惊讶之色自她脸上一闪而过。
她读懂了宋珩更深层的意思。
但宋珩没说，她也没问。
江祈目光自何小园脸上划过，然后他看向宋珩，点了点头：
“好，我留下。”
“早去早回，我……们等你们回来。”
“阿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何小园转头看向宋珩，询问道。
“现在吧，现在就走。”
“啊？”
这说走就走的效率令何小园一愣。
“我有权限戒指了。”
宋珩从口袋中拿出戒指抛了抛：
“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就两三天，走吧。”
言毕，她不待何小园反应，便挥手向阮鸾与江祈告别：
“有事联系小园姐。”
何小园：”……？“
……
“阿珩，你这是在躲……谁？”
何小园看着宋珩上了飞行器后就一把扯掉了副脑，皱紧了眉头。
“躲人。”
宋珩边回答何小园的问题边将脸别向舱壁。
她受够了众人看向她时，眼中的那些过于丰富的情感。
他们那种感觉让她觉得。
展何的死，他们都是旁观者。
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们几个人才应该为他的离去感到伤心一样。
可是，他是为他们死的啊！
何小园看了宋珩一眼。
她大概能猜到宋珩在想什么。
她探身看了眼无人驾驶的驾驶室，有些不安。
“放心吧，小园姐。”
余光注意到何小园探查的神情，宋珩转过头来安抚道：
“普通驾驶，ai系统可以的，再不济，我可以【控制】飞行器改变航道。”
一听这话，何小园本有些忐忑的心彻底悬了起来。
她伸手轻轻按住宋珩蠢蠢欲动的右手，叹了口气：
“好吧。”
舱内瞬间陷入安静。
”……“
何小园不想宋珩一直沉侵在自己的世界。
况且，有个问题她不得不问清楚。
于是，她犹豫一瞬，再度开口：
“阿珩，你和裴总指他们闹别扭了？”
闻言，宋珩将目光从窗外的风景转移到何小园身上。
何小园被宋珩盯得心里发空，她连忙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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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何必让江祈坐镇？”
“哦，小园姐，你说这个。”
宋珩笑了一下，冷淡的神色却毫无变化：
“以后，我要单干。”
她再次望向窗外：
“三足鼎立，这样，博士也轻松。”
“为什么？”
何小园看着宋珩孤独的背影，脸上划过一瞬复杂的神色。
“跟着他们，没有活路走的。”
“他们会榨干你的利用价值，然后任由你去死。”
说这些话时，宋珩平淡的语气陡然变得愤怒起来。
“阿珩，当时我也在场，展何的事不能完全怪裴总指他们。”
随着何小园此话一出，舱内的空气像结了一层冰。
宋珩的背影一寸一寸僵硬。
她没有回头，语气中的颤抖却暴露她的真实情绪：
“小园姐，这个时候。”
“你最好不要帮他们说话吧？”
何小园一噎。
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然后，她伸手攥住了宋珩的手：
“阿珩，我们之前不是选择了裴总指吗？”
闻言，宋珩久久没说话。
“小园姐，艾西斯有【神眼】，他知道展何的状况……”
她转过脸来，一字一顿，可以说是苦口婆心地向何小园解释着。
“阿珩，我知道。”
宋珩还未说完的话语一停，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何小园：
“你说什么？”
“阿珩。”
话已至此，何小园不再有所保留：
“阿珩，你忘了我的能力吗？我也知道展何的情况，我有过犹豫，但最后，我也没有阻止。”
“小园姐，你在说什么？”
这句话像一双大手扼住了宋珩的喉咙。
她双眼泛红，示意何小园不要再说了。
“阿珩，当时的情况，展何必须挺身而出，他也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最优解。”
何小园用力地攥紧宋珩的手，她紧紧盯着宋珩的眼睛越说越激动：
“阿珩，你不能任由你的悲痛变成毫无理智的指责，如果是你，你也没得选！”
“闭嘴。”
宋珩将手自何小园手中拔出。
这是她第一次对何小园说出如此无理的话。
何小园一愣。
“这番话，无论是谁说，都不该自你嘴中说出来。”
宋珩看着何小园，有些恍惚：
“你也罢、艾西斯也罢，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被保护的人？活下来的人？”
“挺身而出，是展何的职责，但没有任何人可以选择、决定别人的生死，即使是你们自认为正义、最优解的牺牲！”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挺身而出，承担我能承担的责任，而不是明知一个人会死，还让他往前冲！”
“一个人为了一群人的生而死，那叫义，你们呢？”
有泪冲破了宋珩维持体面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们让一个人为了你们的生而死！这是选不选的问题吗？”
“你们做这种事就算了，现在，竟还不知廉耻地将话抛到我面前来？”
说到这，宋珩突然笑了：
“怎么你们的命就那么好，我们就该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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