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吉普车一个急刹，停在省城最豪华的饭店门口。
陈新中火急火燎地拉开车门，把张勤从车上请了下来。
“我的好顾问，我的张总工！算我求你了，给点面子！”
张勤眉头紧锁。
她身上那件满是油污和铁锈味的工装外套被强行换了。
只剩下一件灰扑扑的衬衫，脸上还有一道没擦干净的黑灰。
在一群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宾客中，她显得格格不入。
空气里全是昂贵的香水、酒气和客套话。
她脑子里，全是二号高炉地基的承重数据，还有电极阵列的功率曲线。
“下面！让我们用最炸裂的掌声，欢迎我们‘华夏之光’的灵魂！我们共和国最年轻的总工程师——张勤同志，上台为我们讲几句！”
陈新中在台上扯着嗓子喊。
“哗——”
全场掌声雷动。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角落里那个女孩身上。
前排一位地中海发型的领导，看到张勤的穿着，嘴角抽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张勤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台。
她没碰讲稿，对着话筒，只说了三句话。
“一，我是张勤。”
“二，感谢各位领导百忙之中抽空吃饭。”
“三，工地很忙，我得回去拧螺丝了。告辞。”
说完，她对着台下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地中海领导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陈新中脸都绿了，冲上来抢过话筒，对着全场发懵的来宾干笑。
“哈哈！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科学家的顶级务实！时间就是生命！来，让我们把掌声，送给已经奔赴前线的张总工！”
掌声稀稀拉拉。
张勤皱着眉，只想立刻离开。
她刚走到台下，一个身影拦住了她。
“张总工，你好。”
一个年轻、干净的声音。
张勤猛地抬头。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挡在她面前。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
他很高，脸上挂着笑，眼睛却很亮，直直地看着她。
张勤身体后退半步，摆出防御姿态。
这种感觉……和在国贸会初见杜承海，一模一样！
“你是谁？”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叫齐越。”年轻人伸出手，“从海市来。”
海市！
又是海市！
张勤直接问道：“杜承海派你来的？”
这话一出，旁边的陈新中吓得直哆嗦。
齐越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杜承海？张顾问，你看得起他，还是看不起我？”
他收起笑容，盯着张勤。
“那种人，只会跟在后面闻味儿，专挑受伤的下口，敲骨吸髓。”
“他的眼里只有美金。国家？民族？都是他印在包装上抬价的筹码。”
陈新中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子，口气比天还大！
“我不是他。”齐越的表情变得认真，“我是海市人，但我爷爷是D省人。这里，是我的根。”
“我吃的饭，是国家给的。现在，总得为这个家，干点大事。”
张勤没说话，但戒备松了些。
“那你找我，想干什么？”
“合作。”齐越吐出两个字。
又是合作。
“我没兴趣。”她直接拒绝，“我很忙。”
“我知道。”齐越的回答让她心头一震，“你在执行国家最高机密，对不对？”
张勤的瞳孔骤然收缩，保密工作这么不严谨么？？？
他怎么会知道？！
“别紧张。”齐越看穿了她的惊骇，“我爷爷，以前在计委。退了，但总有几个老朋友。”
原来是这样。
“张顾问，我今天来，不是让你放弃现在的项目，我不知道是什么项目，但肯定是很重要的科研。”齐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我想跟你谈的，是另一件东西。我想去南边的深市，搞一个叫‘大哥大’的项目。”
张勤猛地抬头，手里的包“啪”一下掉在地上。
她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齐越。
旁边的陈新中满脸问号：“大哥大？那是啥？哪位道上的大哥？”
“一种可以揣在兜里，拿在手上，随时随地打电话的东西。”齐越解释道。
陈新中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自己居然没注意到这个商机！！！
“拿在手上的电话？随时打？小伙子，你……”
张勤却死死地盯着齐越，一言不发。
她知道，这不是疯话。
这是未来。
“张顾问，你懂，对吗？”齐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看出来了，这个天才少女眼中闪过的，不是震惊，不是怀疑，而是了然！
“这个项目，技术难，投资大，风险高。”齐越的声音变得凝重，“没有国家级的技术支持和政策，光靠我，做不起来。”
“而你，张顾问，”他的目光变得诚恳，“是唯一能把顶尖技术、未来视野和国家意志，连起来的那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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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邀请你，出任新公司的技术总顾问。”
“我负责钱、市场和所有商业上的麻烦。你，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技术路线上，给我们指个方向。”
“新公司，你，占四成纯利！”
又是四成！
但从齐越嘴里说出来，感觉天差地别。
张勤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但……
她的目光穿过落地窗，望向远方钢铁厂的方向。
那座在废墟上拔地而起的新炉，那份浸透鲜血的伤亡报告，石磊将军通红的眼睛，邹老砸断的粉笔……
“抱歉。”张勤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时间。”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齐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里满是失望。
但他只用了三秒钟，就调整过来，重新露出一个更坚定的笑容。
“我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劝。
“‘大哥大’这种项目，前期的准备工作，没有一年半载，也干不起来。”
他看着张勤，眼神真诚。
“张顾问，你是国之栋梁，你的精力，必须用在国家最关键的科研上。”
“这样吧。”
“我，先去深市，把公司架子搭起来，把路探好，把坑踩平。”
“你，先去搞你的项目。”
他缓缓伸出手。
这一次，张勤没有躲闪。
“我等你。”
“等你这边结束了……”
“我们再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的通讯方式！”
张勤看着他眼中那团火，终于，也伸出了手，与他紧紧一握。
“好。”
一个字的约定。
宴席开始，张勤却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她挤出人群，找到陈新中。
“陈叔，我得回去了。”
“哎？饭都不吃啦？省长还等着敬你酒呢！”
“不吃了，工地离不开人。”
“就知道你坐不住！车在外面，黑色的那辆，我让司机送你！”
张勤不等他再啰嗦，转身就朝饭店外跑去。
她跑得很快，把那个觥筹交错的世界甩在身后。
她要回到她的战场去。
回到那片满是灰尘、噪音和铁锈味的工地。
那里，有她的战友，有她的使命。
那里，才是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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