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西北某戈壁深处的秘密训练基地。

    刺耳的警报撕裂清晨的宁静。

    泥水坑里，李霄如一头猎豹猛然弹起，每一块肌肉都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敌袭”演练。

    通讯员压低身体，贴着掩体冲刺，手里高举一个防水密封的军用文件袋。

    “队长！京城绝密加急！”

    演练信号弹升空，暂停。

    李霄接过文件袋，指尖用力，撕开密封条。

    熟悉的、工整的字迹。

    他心脏猛地一坠，随即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他走到一辆装甲车旁，背靠着冰冷的轮胎，极其小心地抽出信纸。

    没有斥责，也不是拒绝。

    是一份问卷。

    【1.日常伙食偏好：最喜/最恶？】

    【2.个人爱好：训练与任务之外。】

    【3.个人尺码：常用衣物及鞋履。】

    【4.近期需求：是否存在特别需要或想要的物品？】

    李霄盯着那几行清秀的字，来回看了三遍。

    他唇角那条紧绷的线，松了，向上挑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周围的队员们全看傻了。

    那个能把人往死里操练的魔鬼队长，对着一封信，笑了？

    李霄没理会那些惊掉下巴的表情。

    他懂了。

    这一次，他彻底懂了。

    她不是在考验，也不是敷衍。

    她是在用她最熟悉，也最认真的方式，尝试着，了解他。

    姐姐的话，教授的理论，周怀瑾那张带笑的脸，统统从他脑中被清空。

    这一刻，他不想听任何人的建议。

    他只想回答她的问题。

    用他自己的方式。

    演练结束，他冲进宿舍，反锁了门。

    一张崭新的稿纸铺开，他坐得笔直，神情严肃，像在填写一份报告。

    【致工程师169号：】

    【关于你提出的四项数据采集需求，回复如下：】

    【1.伙食偏好：】

    【最喜欢：红烧肉。肥瘦三七开，加冰糖，小火慢炖一小时，收汁要浓。】

    【最不喜欢：芹菜。】

    【2.个人爱好：】

    【拆解、保养、组装各类枪械。研究世界各国特种部队战术案例。】

    他写到这里，笔尖一顿。

    想起了姐姐的话——写那些愚蠢的、无聊的、不完美的你。

    他犹豫片刻，笔尖再次落下。

    【补充：喜欢夜里，去无光靶场。一个人，不开灯，凭感觉射击。能听到子弹撕开空气的声音。很安静。】

    【3.个人尺码：】

    【作训服：185/100A。】

    【常服：定制。肩宽48cm，胸围110cm，腰围84cm。】

    【鞋：作战靴44码。】

    【4.近期需求：】

    【无。】

    写完，他重读一遍，眉头又拧了起来。

    太硬了。

    像一份冰冷的个人档案。

    他盯着“近期需求：无”那一行，笔尖悬在半空。

    真的无吗？

    他脑中闪过她穿红裙的笑，闪过她苍白着脸被送进医疗中心的消息。

    心脏的位置，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深吸一口气，划掉了那两个字。

    【近期需求：需要一份你的详细体检报告。越详细越好。】

    他又觉得不妥，太冒犯。

    划掉。

    最后，他的笔尖重重落下，写下了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近期需求：希望你，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希望你，健康。】

    他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他知道，这是他能给出的，最真诚的答案。

    ——————

    与此同时。

    深市，天工科技城指挥部。

    周怀瑾的秘书将一封同样规格的绝密信件，双手奉上。

    “周书记，京市来的。”

    周怀瑾放下图纸，接过信。

    拆开，看到那份条理清晰的问卷，和他熟悉的字迹，他先是一愣，随即低声笑了。

    他的女孩。

    连表达好奇，都带着一股做科研报告的严谨。

    他尤其注意到了信末那句加粗的补充。

    【另：本次为纯粹的数据采集，旨在增进基础了解，不涉及任何情感测试。请务必提供真实答案，而非你预判后，我会喜欢的答案。】

    周怀瑾唇边的笑意更深。

    她在用这种方式，划清界限，建立规则。

    可爱得让他心头发痒。

    写信回去？

    不。太慢了。

    纸上的文字，怎么传递他此刻的心情？

    他拿起那部电话，直拨总参机要线路。

    “接国防技术研究中心，申请与工程师169号通话。”

    电话那头是标准的流程音：“报上您的姓名、职务及安全许可等级。”

    “周怀瑾报出一串数据之后。”

    “请稍候。您的请求已受理转达，对方内部审批需要时间。请于三十分钟后，重新拨打此号码。”

    “知道了。”

    周怀瑾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拔地而起的建筑群，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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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她会同意。

    ————————

    国防技术研究中心。

    张勤窝在沙发里，翻着那本起了毛边的《射雕英雄传》。

    秦月荣敲门。

    “169号，有您的外部通话申请。”

    “谁？”

    “深市，周怀瑾同志。”秦月荣的陈述没有任何波澜，“他希望能与您直接通话，回复您信中的问题。”

    张勤拿着书的手，停住。

    打电话？

    他倒是会找捷径，效率高得多。

    “我同意。”

    “好的。”秦月荣退了出去。

    张勤放下书，走到专线电话旁坐下。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还有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竟然显得有些漫长。

    电话铃准时响起。

    她拿起听筒。

    “喂。”

    “是我。”周怀瑾的声音穿过电流，含着笑意，“收到我的通话申请，意外吗？”

    “有一点。”她实话实说。

    “因为纸短情长。”他轻笑，“而且，我怕写下来的答案不够生动，你会觉得数据失真。”

    张勤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那么，现在，我开始回答你的问卷。”周怀瑾的声音认真起来。

    “第一，伙食。我最喜欢糖醋排骨，还有北京烤鸭。小时候在爷爷家长大，奶奶做的糖醋排骨是一绝，必须带一点焦边，酸甜里才透着香。至于烤鸭，那是家的味道。”

    “最不喜欢的，是西兰花。没有理由，单纯不喜欢。”

    张勤握着听筒，脑中自动构建出一个画面：一个挑食的小男孩，皱着眉，把西兰花从碗里一个个挑出去。

    “第二，爱好。工作之外，我喜欢下围棋，棋艺不精，但喜欢黑白博弈的安静。我还喜欢收集老地图，看着泛黄纸张上山川河流的变迁，会觉得个人烦恼，渺小得不值一提。”

    “第三，尺码。这个比较复杂，我的衣服大多是定制，回头我让秘书整理一份详细数据发你。不过，我穿44码的皮鞋。”

    “第四，”周怀瑾的声音顿了顿，变得低沉，“关于近期需求。”

    “我没什么特别需要的。”

    “如果非要说有……”

    他停顿片刻，张勤甚至能听到他那边传来的，轻微的呼吸。

    “我希望能早点结束深市的工作，调回京市。”

    “因为我喜欢的人，在那里。”

    这个电话，打了半个小时。

    他讲了很多，关于他的童年，选择，和对未来的规划。

    每一句，都坦诚，都详尽。

    最后，他轻声说：“张勤，我本可以把这些写在纸上，但我更想让你亲耳听到。”

    “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诚意。”

    “还有，真心。”

    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张勤握着话筒，很久没有放下。

    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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