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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闲言碎语
    晨光刚给窗棂描上金边,王氏就挎着竹篮风风火火闯进杨家院门。篮里三十个鸡蛋码得比城墙还齐整,顶上还摞着两挂白生生的龙须面。

    “仙儿!快出来接客!”

    王氏的嗓门惊飞了檐下麻雀,

    “给你家小孙孙送福气来咯!”

    颜氏掀帘出来时差点被门槛绊个趔趄,笑着拍打老姐妹:

    “来就来带这些劳什子!上回送的黍米还没吃完呢!”

    “呸呸呸!”

    王氏往地上啐了三口,

    “大正月里说甚吃完不吃完的!”

    说着把篮子往刘秀芝怀里一塞,

    “快拿去灶房,仔细别摔了鸡蛋。”

    两人亲亲热热挨着炕沿坐下,活像两只久别重逢的喜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王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三圈:

    “元娘呢?快抱小孙孙来我瞧瞧!”

    颜氏往东厢努努嘴:

    “燕子,你不知道,元娘这一胎可把人折腾坏了!”

    颜氏说起元娘生孩子的事儿,眼眶里泛起了泪花,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刚怀孕的时候就吃不下饭,瘦得皮包骨头,后头几个月大夫说是元娘身子弱怕这胎保不住,可怜的元娘硬是在炕上躺了好几个月。我这心里呀,别提多心疼了!”

    转头冲灶房喊:

    “秀芝!把二毛抱来让你婶子见见!”

    “唉,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王氏感同身受,想起自己媳妇生孩子时的情景,也是一阵唏嘘,

    “我家那媳妇生娃的时候,可多亏了你帮忙!那时候你日子也难,还送了那么多东西,我可一直记着呢!”

    “咱们女人家总归活的难些,元娘身子骨弱,怀孕的时候又吃了那么多苦,我想着让她坐个双月子,好好调养调养。”

    王氏咂舌道:

    “哎呦喂!双月子可是大户人家才有的讲究!”

    突然压低嗓门,

    “莫不是......”

    眼神往钱师父常坐的位置飘去。

    “想什么呢!”

    颜氏一巴掌拍在她大腿上,

    “元娘怀相不好,生的时候差点......”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圈倒是先红了。

    正说着,刘秀芝抱着襁褓进来。王氏接过来一瞧,惊得直吸气:

    “这小鼻子小嘴,活脱脱观音座下的玉女!”

    手指头刚要去戳粉团似的脸蛋,忽然“哎呦”一声——舒婷一伸手就把住了她的金戒指,飞快的从王氏手上脱了下来。

    “二毛快松手!”颜氏急得直拍炕沿。小婴儿却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咧开了嘴张开小手露出了亮晶晶的金戒指。王氏倒乐了:

    “这小妮子,天生爱财!”

    后院忽然传来“咣当”巨响,惊得糯米窜上房梁。舒玉顶着一头麦秸冲进来:

    “阿奶!小叔把泥桶扣自己头上了!”

    此刻后院宛如战场。杨大川顶着倒扣的泥桶手舞足蹈,新砌的灶台上歪歪扭扭趴着个泥塑灶神——是舒玉照着年画捏的,只是这灶神爷长得活像王麻子。杨大江蹲在地上对着舒玉画的图纸抓耳挠腮,活像只愁秃了毛的猴子。

    杨家父子正对着新搭的灶棚发愁。舒玉像个小尾巴似的,在他们身后转来转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阿爹,阿爷,你们就再砌一口灶嘛!要是单子急,一口锅炒馅儿,一口锅蒸包子,多方便呀!”

    “还有还有,咱在灶棚中间弄个两米长、一米五宽的桌子,这样干活的时候就更宽敞啦!”

    “对了对了,还要想办法让棚子里亮堂堂的,不然黑灯瞎火的,咋干活呀?”

    杨大江和杨老爹被她念叨得脑袋都快大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无奈。

    “毛毛,你说的这些,不是不行,可这得花多少钱呀?”

    杨大江蹲下身,耐心地跟舒玉解释,

    “咱家现在银子可不多,得省着点花。”

    “就是就是,等以后赚了钱,再弄这些也不迟。”

    杨老爹也在一旁附和,烟锅里的火星一闪一闪的,仿佛也在为这事发愁。

    “不行不行!”

    舒玉一听,急得直跺脚,

    “等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正说着,钱师父叼着烟袋锅,一瘸一拐地走进后院。他老远就听见舒玉的嚷嚷声,忍不住笑道:

    “哟,这是咋啦?小丫头又在闹啥幺蛾子呢?”

    “钱师父,您来得正好!”

    舒玉眼睛一亮,像只敏捷的小猴子,一下子窜到钱师父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就往灶棚里拽,

    “您快帮我劝劝阿爹和阿爷,让他们再砌一口灶,再弄个大桌子,还要像个让棚子里亮堂堂的,看着就干干净净的……”

    钱师父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跟头。他站稳身子,拍了拍舒玉的脑袋,笑道:

    “你这小丫头,鬼点子可真多!不过你说的这些,还真有点道理。”

    “是吧是吧!”

    舒玉一听,更来劲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钱师父,您快帮我说说,他们肯定听您的!”

    钱师父笑着看向杨家父子,说道:

    “大川他爹,大江,我看毛毛说的这事儿可行。这灶棚以后用处大着呢,多砌一口灶,干活能快不少。至于桌子和照明,也不是啥难事。”

    “可这钱……”

    杨大江还是有些犹豫,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钱嘛,咱们可以想办法省着花。”

    钱师父吐了个烟圈,神秘兮兮地说,

    “咱后山上砍棵树自己个儿打个桌子不就行了,照亮的事儿也好办,我那儿有几盏旧灯笼,拿来擦擦就能用。”

    “不光是照亮,还的开个窗户,白天得不点灯也亮堂堂的!”舒玉急切的表达自己的需求,

    钱师父拎着酒葫芦晃进灶棚,见状“噗”地喷出一口老酒:

    “哎呦我的亲娘!这灶王爷是照着雷公捏的吧?”

    “钱爷爷别笑我了!”

    舒玉眼疾手快抱住老头瘸腿,

    “您看这样成不成——”

    小手指向棚顶,

    “把这一块锯了装琉璃,太阳一照......”

    “琉璃?”

    钱师父胡子翘得老高,

    “你当咱家是县丞府呐?”

    “用鱼鳔胶糊油纸!”

    “再刷层桐油防水!”

    舒玉听到钱师父的主意眼睛亮得吓人,

    “钱爷爷真厉害!您可真是个大救星!”

    不要钱的彩虹屁一吹一大片。

    杨大江一拍大腿:

    “这主意妙!大川,后晌咱去县里杂货铺......”

    “且慢!”

    钱师父烟袋锅敲得叮当响,

    “两米长的案板要整块榆木,后山未必有那么大的树......”

    “拼起来呀!”

    舒玉不知从哪摸出七巧板,

    “这样拼,这样拼,再这样拼!”

    三个大男人盯着七巧板发愣时,前院突然传来颜氏拔高的嗓门:

    “放他娘的罗圈屁!”

    王氏拽着颜氏袖子急得直跺脚:

    “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

    “我颜仙儿行得正坐得端!”

    颜氏叉着腰活像只斗鸡,

    “哪个得了失心疯的鬼打的胡嚼呢!就是告到衙门我也辩的清!”

    王氏连忙打圆场:

    “我也就是听王婆子嚼舌根,说你跟那瘸腿老汉......”

    “王婆子?”

    颜氏抄起笤帚就往外冲,

    “看我不撕烂她的破嘴!”

    王氏一个箭步拦腰抱住:

    “仙儿消消气!正月里见血不吉利!”

    颜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事儿不能乱说,不然只会越传越离谱。

    “我行得端,做得正,不怕那些人说闲话。要是让我听到谁在我背后嚼舌根,我非得揪着她上衙门不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王氏便起身告辞了。颜氏把她送到院门口,王氏临走前拉着颜氏咬耳朵:

    “不是我说,瓜田李下的你行事小心些......”

    “我呸!”

    颜氏往她手心拍了两枚红鸡蛋,

    “再听见闲话,直接大耳刮子招呼!”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越想越气,回到正房,一屁股坐在炕上,生起闷气来。

    刘秀芝从后院进来,看到婆婆脸色不好,心里纳闷,小心翼翼地问:

    “阿娘,您咋啦?是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儿!”

    颜氏有气无力地说,

    “你去忙你的吧,别管我。”

    刘秀芝不敢多问,只能放缓手脚,麻利地料理起家务。她一边干活,一边偷瞄颜氏,心里琢磨着婆婆到底是咋了。

    后院里,舒玉还在和杨家父子、钱师父讨论着灶棚的事儿。她一会儿指指这儿,一会儿指指那儿,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工匠。

    “钱师父,您说这桌子要是放在这儿,会不会挡路呀?”

    舒玉皱着眉头,认真地问。

    “不会不会!”

    钱师父笑着说,

    “这桌子放在中间,方便干活,还能当切菜板用。”

    “那这灯笼挂哪儿好呢?”

    舒玉又问。

    “挂在房梁上就行,这样光线能照得更亮。”

    杨大江在一旁说。

    正房里,颜氏还在生闷气。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半辈子都活的堂堂正正,却被人无端指责。

    不知过了多久,颜氏听到院子里传来杨大川和钱师父的声音。她起身走到窗边叹了口气,心想:这日子还得继续过,不能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就乱了阵脚。

    于是,颜氏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正房,往后院走去。她要去看看父子几个在灶棚搞什么名堂,顺便和家人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应对那些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