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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行医
    秦玥背着沉甸甸的药篓,刚从城外采了些新鲜的艾草和车前草回来。

    在离家门还有几步,斜刺里猛地伸出一只手,铁钳般攥住了她的胳膊。

    “哎呀!”秦玥惊得差点扔掉药篓。

    拉住她的是个陌生的年轻妇人,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蛛网似的红丝,焦灼几乎要溢出来。

    “是秦家小娘子吗?求求你,快跟我走。”

    妇人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是王稳婆让我来求你的,十万火急,再晚就来不及了。”

    秦玥懵了,她本能地想挣脱。

    可那妇人的手劲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你是谁?放开我!”

    就在此时,巷子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秦阳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他一眼就瞥见女儿被一个陌生女人死死拉扯着。

    他几个大步冲上前,扯开那妇人揪着秦玥的手,将女儿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你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的,拉扯我女儿想干什么?”

    那妇人被秦阳骇得连退两步,脸色更白了,嘴唇哆嗦着,眼泪滚了下来。

    “大、大哥!我不是坏人!真不是!”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双手合十,语无伦次地哀求。

    “我家……我家弟妹……难产,生了一天一夜了。王稳婆实在没法子了,是她让我赶紧来请这位小秦大夫的。”

    “她说只有小秦大夫兴许能救我弟妹一命!求求您,行行好,让她跟我去一趟吧。再晚……再晚人就没了啊。”

    她哭喊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起来。”

    秦阳一把将妇人从地上拽起,转向秦玥,眼神复杂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玥儿,你敢不敢去?”

    秦玥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坚定:

    “爹,救人要紧!我去!”

    “好!”

    秦阳不再犹豫,一把推开家门,对着正抱着小女儿的隋安儿急促喊道。

    “安儿,王稳婆派人来请玥儿去救命。有个妇人难产,我陪玥儿走一趟,你看好家。”

    话音未落,他转身拉着秦玥就走。

    隋安儿抱着孩子追到门口,只来得及看到丈夫和女儿消失在巷子拐角的背影。

    那妇人几乎是小跑着引路,穿过几条巷子,最终停在一个院门前。

    院子里杂乱地堆着柴禾和农具,一个黑瘦的汉子正在院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惊惶无助。

    “二弟,人请来了,小秦大夫来了。”妇人带着哭腔喊道。

    几乎是同时,王稳婆从屋里冲了出来。

    “丫头!快!快进来!阎王爷在催命了!”

    王稳婆一眼就锁定了秦玥,不由分说地攥住了秦玥的手腕,将她往屋里拽。

    那黑瘦的汉子搓着手,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搬来一个凳子,对秦阳:

    “大、大哥……您坐……坐会儿……辛苦您了……”

    屋内床上,一个年轻的妇人毫无生气地瘫在那里。

    她的脸像糊了一层惨白的纸,嘴唇是骇人的青灰色,眼睛半闭着,只有出气不见进气。

    一个小小襁褓被另一个年老的妇人抱着。

    “孩子是生下来了。”

    王稳婆的声音沙哑,她指着产妇的下身,那里还在汩汩地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可这要命的胞衣没下来,卡得死死的。我老婆子手粗指头硬,试了两次,根本抠不动。”

    “丫头,看你的了。你手小,指头细又灵巧,只有你能伸进去,把那团死肉给剥下来。再拖下去……血都要流干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秦玥的后背,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别愣着,快。”王稳婆塞给她一个陶盆,里面是半盆温水。

    “把手洗干净,指甲缝里都搓干净。”

    林郎中沉稳的声音在秦玥耳边响起:

    “医者,临危当静,见血须定。心先乱,则手必抖,手抖,则命危矣。”

    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心底升起,压下了翻腾的恐惧和恶心。

    她不再犹豫,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俯身到水盆边,反复地搓洗自己的双手。

    “大嫂。”

    秦玥一边洗,一边对着那个带她来的妇人说道。“记方子:阿胶三钱;艾叶炭三钱;生地五钱;当归尾三钱;再加三七粉一钱。去药铺抓来,煎成浓汁。”

    那妇人连声应着“哎!哎!”。

    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抓药去了。

    秦玥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床尾。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王稳婆:

    “婆婆,怎么弄?您指点我。”

    王稳婆点了点头,语速极快:

    “手并拢,顺着产道进去……摸着胞衣边缘,一点点往下撕,不能硬扯。手要稳,心更要稳。”

    秦玥再次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将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生命流逝的源头。

    指尖触碰到温热粘滑的肌体,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顺着神经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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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强忍着不适,屏住呼吸,凭着王稳婆的描述和自己的感知,谨慎地摸索着。

    终于,她触到了。

    她轻轻地、试探性地撕了一下。

    “啊!!!”

    就在这一瞬间,炕上那原本已气息奄奄、陷入半昏迷的产妇,身体猛地向上反挺。

    一声惨嚎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院中,黑瘦汉子“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捂着脸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产妇惨叫一声后,头一歪没了声响,王稳婆赶紧上前查看,松了一口气说:

    “是疼晕过去了,还有气儿。”

    秦玥被这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得浑身一颤,手指下意识地就要缩回。

    “别停!快!就是现在!快剥!趁她晕了!”王稳婆急切的吼。

    “晕了反倒少受点罪!快!”

    秦玥猛地一咬牙,压下了心中的慌乱。

    她不敢再有丝毫犹豫,集中全部精神。

    指腹紧紧贴着那层滑溜的膜,开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向下撕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膜与血肉分离时产生的细微的粘滞感。

    汗水瞬间从她的额头、鬓角疯狂涌出。

    她顾不上去擦,全部心神都系于那几根在生死边缘探索的手指上。

    不知过了多久,秦玥终于感觉到一种豁然开朗的松动。

    紧接着,一个滑腻,带着浓重腥气的物体被她完整地剥离出来。

    “出来了。”

    王稳婆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一把接过那团血肉,扔进旁边一个破木桶里。

    她迅速抓起炕头的草木灰布包,按压在产妇依旧在渗血的下身伤口上。

    终于,当那个抓药的妇人跌跌撞撞端着滚烫的药碗冲进来时。

    王稳婆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血浸透的布包一角查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老天爷……血……总算缓下来了……”

    秦玥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给她灌药!小口喂!别呛着!”

    王稳婆指挥着产妇的大嫂,又转向秦玥。

    “丫头,好样的。洗洗手,喘口气。”

    她看着秦玥惨白的小脸和那双被血染红的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秦玥双腿软得直打颤。

    秦玥将手洗净后,王稳婆走过来,递给秦玥一块干净的湿布。

    “擦擦脸,你救了她一命,丫头。”

    秦玥用湿布擦了擦脸和手,冰凉的水汽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点点。

    她靠在墙上,看着王稳婆和大嫂合力给昏迷的产妇喂药。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是后怕,是恶心,是难以言喻的疲惫。

    但在这片沉重的底色之上,却悄然升起了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东西:

    一种穿透了恐惧和污秽的力量感,或者说,是医者之道的重量。

    月上中天,清冷的银辉洒满破败的小院,将院墙和院中杂物拉出长长的、扭曲的暗影。

    秦阳坐在椅子上,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

    就在他又一次被睡意侵袭,头颅沉重地垂向胸前时。

    那扇紧闭了不知多久的门,终于从里面拉开了。

    秦阳猛地抬头,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秦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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