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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血战(六)
    剩余三个爱尔兰人呈三角围上。

    梁伯的刀卡在第四人肋骨间来不及拔出,第五人的砍刀已劈到面门。老人后仰躲过致命一击,但剧痛的右腿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濒死的反击中,身后的小伙子抽出短刀扎进对方眼窝,自己也被拖倒在泥浆里。

    迈克尔终于走近,牛皮带扣的皮靴踩住梁伯的大腿。

    这个四十岁的码头暴徒举起手里的长刀,刀身映出雨中老人染血的白须。

    “叔!”

    下方突然传来铁器破空声,陈九掷出的鱼叉贯穿迈克尔右肋,带着他整个人钉在身侧的木板墙上。

    梁伯大口喘息着,胸部像拉风箱一样起伏,肺部因为大口喘息引起的刺痛剧烈难忍,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时,发现左臂已经抬不起来。

    没死在天京的尸体堆里,却差点被洋鬼子讨了性命。

    老人吐出嘴里的血沫,强行从年迈的硬骨头里榨出最后几分力气。

    青壮们组成的战斗小队已经短兵接敌。

    最前排的盾牌手将浸透油脂的木盾高举,闷着头顶了上去。

    第二排长矛从盾牌间隙斜刺而出,第三排砍刀手沉默着,强行按捺住颤抖的手。

    爱尔兰人翻过围栏的瞬间,他们已经蓄势待发良久,身体都因为淋了太久的雨水有些失温。

    当胸膛的怒吼迸发,心脏里的滚滚热血迅速传遍全身。

    迎着雨帘举盾!

    挥刀!

    再挥刀!

    麦克·奥谢的皮靴踩在浸血的砂石上直打滑。他看见第一个手下被两支长矛同时贯穿胸口,尸体挂在矛杆上像屠宰场的猪猡。

    左侧传来角力的闷响,屠夫帮的壮汉正用蛮力持棍卡住盾牌缝隙,却被盾后侧面抡圆的矛尖砸碎腕骨。

    “散开!从侧面......”

    肖恩的声音被人流中不断的撞击声淹没。他的长刀砍在木盾上迸出水珠,持盾的广东少年被震得后退两步,立即有尖锐的铁矛补上缺口。

    梁伯和阿昌精心打造的队形正在初步发挥出威力。

    这种脱胎于军阵的简易阵形简单粗暴,谈不上衔接精妙,但是不需要长年累月熟练的配合,只需要记住自己的位置,见缝插针地进攻,然后退回。

    有组织性的反抗异常顽强,十五个人,三个小组已经在围栏的缺口出至少抵住了三四十个爱尔兰壮汉的突破。

    血液溅射到每个人略带慌张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基本的队形不散。

    见过太多无辜的血,他们有了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赢的理由。

    残余骑兵的马蹄声还在耳边环绕。

    在马队冲进厂子里的第一瞬间,陈九带了三组人围堵,防止马匹拉开距离蓄势,直接一波冲散正面攻坚的队伍。

    只是区区九个人,却带来了整个战场最惨烈的战果。

    卡西米尔带领的黑人,两个战斗力最强的小组瞬间被冲散,几个短途冲刺就已经死掉两个。

    黑人头子双目赤红,他挥舞着手中的砍刀,用力敲击浸透了油脂的木盾,发出“梆梆”的沉闷声响,这声响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信号,在他身侧回荡。

    听到声音,原本聚拢的两组黑人苦工向两侧散开,将数名追击过急的骑兵诱入了一片狭窄的区域。那是蓄水池与一排低矮宿舍之间的夹角地带,地势复杂,不利于马匹驰骋。

    “刺马!”

    卡西米尔吼叫着翻滚避开落下的马蹄。两支长矛斜着向上突刺,矛尖精准捅进战马脸部和脖颈。发狂的畜生将骑手甩向地面,平日里总是咧着一口白牙砍木头的黑人静侯在一边补刀。

    剩余三骑意识到陷阱,试图调转马头却被悍不畏死的盾牌封住退路。

    第二组黑人突然从地上抓起一团泥水砸向马眼,受惊的坐骑下意识开始躲避,马蹄直接踢飞了一个持盾牌的黑人,骑手刚要挥刀,立刻被长矛捅了下去。

    另外几个骑兵疯狂抽打马腹,在厂子中央的空地上试图提起速度,马刀砍飞了在一边骚扰的黑人汉子的左手。

    马斯一死,骑兵队人心惶惶,新晋的头人试图复刻刚刚翻越围栏的壮举,却找不到足够的距离,围栏一圈已经围满了互相对抗的人,挤得密密麻麻。

    他没有络腮胡老兵的勇气,不敢朝着人堆冲锋,带着剩余的四骑拍马在战场边缘绕圈,开始逐一砍杀落单的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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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佝偻身影贴着房子后方的阴影移动。

    五十多岁的老周紧皱着眉头,不停的咳嗽。

    他本来就状态很差,这会儿淋透了雨水更是感觉自己浑身像烙铁一样烧了起来。

    “后生们有点抵不住了!”

    他看得心神震荡,手都不自觉得攥得生疼。

    他回头跟蜷缩在一角的两个老汉吼道。

    “咱们去拖网。”

    “那些骑马的洋鬼子……咳,太猖狂了!再让他们这么砍下去,就全完了!”

    老林沉默得点头,放下了一直抱在怀里的长枪,这东西他们用不惯,想瞄骑兵更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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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从码头栈道拉出渔网铁钩,常年干重活脆弱的膝盖时不时发出难听的异响。

    他们绕过正在缠斗的人群,沿着当年输送鲸鱼的滑轨道子爬到厨房后方。

    第一匹疯狂冲刺的战马,带着飞溅的泥水,出现在拐角处!

    老周眼中精光一闪,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渔网猛地甩了出去!

    那张浸过桐油、异常坚韧的麻绳大网,在空中“呼”地一下张开,准确无误地罩住了飞奔而来的马头!

    畜生的嘶鸣被雨声吞没,它慌乱的甩头,却被缠绕得更紧,最终重重倒地。爱尔兰骑兵还没摸到短剑,就被渔网缠住四肢。

    就在骑手坠马的刹那,一直潜伏在旁边的林叔,双手紧握着平日里用来剁鱼头的刀,用尽平生力气,狠狠地朝着倒地的爱尔兰人脖子砍去!

    “还……咳咳……还剩两张网!快!”

    林老头哑着嗓子,急促地提醒道。

    三个老人顾不上喘息,又合力拖着第二张更大的渔网,手脚并用,钻进了路边一堆堆叠的板条箱之间的狭窄缝隙中,再次设下埋伏。

    仅仅七八步外,两个骑兵正在驱散华工防线,马刀砍在木盾上和铁器上叮当作响。

    就在一名骑兵挥刀砍翻一名劳工,准备策马践踏之际,隐蔽在暗处的老周看准时机,猛地掷出了手中的劈砍甘蔗的短柄刀,直奔那名骑兵的面门而去!

    骑兵大吃一惊,下意识地猛勒马缰,试图躲避。受惊的马匹嘶鸣着猛地调转方向,就在这时候,另一张加粗渔网被合力抛过来,罩住了那匹受惊的战马和马上的骑兵。

    这一次,他们没能来得及上前补刀。

    “在那边!三个老家伙!”

    一声粗野的吼叫从不远处的卸货区传来。六名爱尔兰刀手从侧面包抄过来。

    看清偷袭者竟是三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后,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似乎想好好戏耍一下这几个瘦弱的老东西。

    林叔手中的鱼叉,凝聚了他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刺穿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敌人的脚掌,将其钉在了地上。

    但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把砍刀已从侧面劈向了周爷的脖颈。或许是因为周爷的骨头太过年迈而硬化,又或许是敌人用力过猛角度稍偏,那一刀竟只砍进去了一半,卡在了颈骨之间。

    周爷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灰白的胡须和破旧的衣襟。

    老林头失神的瞬间,甚至来不及叫喊,刀已经劈进肩胛。

    老人死死地抱住了面前一名敌人的小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其绊倒。紧接着,又有两柄冰冷的刀同时捅进了他的背部,深入脏腑。

    他挣扎着起身,撑在地上的手,五指关节因过度用力全部脱臼,最后一条浸血的渔网还放在身边。

    弥留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开始释然。

    海水的气息突然漫过鼻子,老人看见七岁的自己赤脚踩在船板上,父亲正把刚捞起的银鲳鱼摔进竹篓,鱼尾溅起的水珠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

    二十年寄人篱下的画面走马灯般掠过。矿坑里蜷缩的冻疮、甘蔗园里监工沾着灰的皮靴、发霉窝头硌着牙床的碎石子。却在血色漫上眼眶时全部褪色。

    最后这段日子浮现在眼前:晨起时海鸟掠过桅杆的弧线,夜潮拍打船舷的节奏,腊味饭泛着的油光。他咧开缺牙的嘴想笑,铁锈味却涌上喉头,原来自由的味道比童年记忆里的更腥咸,却也更加真实。

    要死了啊。

    老婆子,我来看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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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