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紧赶慢赶，终于在澡堂人流渐稀的尾巴追上了大部队。
一推开门，混合着汗味与皂香的浓郁水汽扑面而来，像堵温热的墙，让他下意识地又憋了一口气才适应。
水汽缭绕中，模糊的人影晃动，哗哗的水声和战友们高高低低的嬉笑打闹声充斥耳膜。
林白迅速找到个空位，拧开龙头。
温热的流水立刻倾泻而下，冲刷着年轻人阳刚劲瘦的躯体。
长期高强度训练塑造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水流顺着紧致的胸肌、起伏的腹肌淌下，每一块都清晰分明，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哎我说小白，”隔壁隔间的张天天关了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贼兮兮地凑过来，眼神在林白光着的上半身溜了一圈，
“你这腹肌……啧，是不是比刚来那会儿更明显了？轮廓都能从体能服里透出来了吧！”语气里满是调侃和羡慕。
张天天这话像打开了话匣子。
斜对面的邱磊正心满意足地往身上抹他最宝贝的那瓶沐浴露，浓郁的冷松瞬间扩散开来。
他闻言也笑嘻嘻地加入战场：“那肯定啊！咱小白这段时间让班长‘特殊关照’成啥样了？
早练晚练加小灶，别说腹肌，我看他胳膊腿儿上的腱子肉都蹭蹭长！班长这是‘磋磨’的成果啊！”
他把“磋磨”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带着点幸灾乐祸的亲昵。
澡堂里热气蒸腾，光线氤氲模糊。
林白饶是平时再淡定，此刻被三四个赤条条的战友无意间围成了半个圈，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品鉴”，也忍不住耳根发热。
“我说战友们，”他无奈地开口，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有些清亮，“澡都洗差不多了吧？赶紧回去歇着不香吗？老盯着我……不无聊？”
“无聊？”邱磊怪叫一声，笑得一脸贱兮兮，“别逗了小白！又好看又帅，关键是还白得发光！
你说说，哪个电视上的小明星能比咱小白牛掰？咱们这是欣赏，欣赏懂不懂！”他模仿着电视里选秀评委的语气，引来旁边几人一阵哄笑。
张天天立刻攀住邱磊湿漉漉的肩膀起哄：“就是就是！小白再这么练下去，我看军区搞健美大赛你都能代表咱们新兵连去露一手了！这身板儿，杠杠的！”
“那可不行！”正搓着头发的孙二满从隔板后挪出来，一脸认真地反驳张天天，“小白啊，就是太白了！”
他指了指自己晒成古铜色的胳膊对比，“你看军区内网上发那些训练标兵照片，哪个不是像广智那个色（shǎi）儿的？黑得发亮才显得硬汉嘛！
小白这肤色，上台打光一照，跟块玉似的，评委还以为咱们连伙食多好，天天养膘呢！”
他憨直的比喻又引来一片大笑。
张天天攀着邱磊的脖子，两人齐刷刷看向林白，异口同声地问出了澡堂里永恒的疑问：“小白，一样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的，你咋就能亮的跟个反光板似的，一点都没黑呢？这不科学啊！”
林白已经麻利地将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他拿起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动作利落干脆，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腰线滚落。
听到这个问题，他动作不停，随口答道：“不知道，天生的吧。我奶奶就特别白，晒都晒不黑那种。”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可能遗传？”
“嚯！真晒不黑啊？”邱磊更好奇了，连最喜欢的沐浴露都忘了拿，眼睛瞪得溜圆。
“应该不至于，”林白把毛巾围在腰间，遮住了引人瞩目的腹肌线，
“再这么狠练下去，估计也得变色。”
他看到张天天和邱磊还想继续追问，赶紧一手一个，拽着两人的胳膊就往外走，“好了好了！两位十万个为什么先生，赶紧穿衣服去！再磨蹭，广智该叫人了！”
澡堂里剩下的几个战友也笑着跟了出来。
一群人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尚未散尽的皂香，嘻嘻哈哈地回到了略显拥挤但熟悉的宿舍，仿佛刚才澡堂里那点小小的“围观风波”从未发生过。
臭气弹去楼顶了，身上也不汗涔涔的了，生活又美好了！
午饭后，是雷打不动的条例学习时间。
宿舍里安静下来，只有翻动书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大家规规矩矩地坐在各自的小马扎上，神情严肃地对着摊开的学习手册。
就在这时，门口探进来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是王强。
他贼眉鼠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班长在班里，才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凑到众人中间，压低了嗓子，用气声宣布：
“同志们！重大消息！我刚刚打听到，下午咱们……大概率不安排训练了！”
“啊？！”这消息像颗小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面。
李宁第一个抬起头，眼睛放着光：“真的假的？连长终于意识到他操练咱们太狠了？良心发现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战友也兴奋地接话，“咋突然‘从良’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嘘——！”王强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紧张地又往门口瞄了一眼，示意大家噤声，“别嚷嚷！听我说完！”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王强，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我听说啊，”王强再次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绝密情报的氛围，“下午不安排训练是因为……明天！咱们全连新兵，要集体去体检！！”
“体检？”邱磊愣住了，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咱们入伍前不是体检过一遍了吗？怎么又来？”张天天皱起眉头，有点不解，“二次复检？流程跟之前一样吗？还是有什么新项目？”
“不知道！”王强很干脆地摇摇头，“不过听说不止是我们班，所有新兵连都要经历这么一次。
好像是要看看……经过这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大家的身体状态怎么样，能不能扛得住？”
他把自己打听到的那点小道消息尽量说得靠谱些。
“哦……这样啊……”众人了然，但刚才那股兴奋劲儿明显消减了不少。
体检啊？还以为能彻底休息半天呢。
“也不知道这个体检过还是不过有没有什么影响啊！”
“是啊，不能会被退军吧？”
“一说到退军，那个食堂的郭凡不就是被退军了吗？灰溜溜的走了。”
“是啊是啊，也没听说他到底犯的什么事，就是隐约觉得炊事班那几天的气压特别低，谁都不理他。”
孙二满挠了挠刚洗过还湿漉漉的头发，瓮声瓮气地总结：“唉，大家伙也别猜了。让俺们干啥就干啥呗，反正也反抗不了，只能躺平认命。”
他做了个无奈摊手的手势。
“没错没错，”有人附和，“等着命令吧，指哪打哪，无条件服从！”
气氛刚有点回归平静学习的趋势，
王强那带着一丝得意和神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音量更小，却像带着钩子：“哎哎！等等！我还听说……”
“妈的强子！”李宁“啪”地把手里的笔拍在小马扎上，拧着眉毛低吼，“你小子是不是膨胀了？！传个话咋还分好几口气呢？跟挤牙膏似的！能不能一次痛快说完！”
他这明显是被吊足了胃口又被体检的消息浇了凉水，有点急眼了。
旁边几个战友也露出“就是就是”的不爽表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王强，无声地施加压力。
王强倒也不恼，只是嘿嘿一笑，带着点“独家消息在手”的小得意：“嘿！你们几个急啥？我好心好意冒着风险给你们传递第一手情报，咋还急眼了呢？行行行，马上说，重磅的！”
张广智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直接发话：“好了好了，强子，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他一开口，带着无形的威信。
王强立刻见好就收，脸上兴奋的光彩几乎要溢出来，他用一种刻意压制的、却又激动得微微发颤的声音，抛出了真正的“炸弹”：
“我听说——体检回来之后啊……咱们！就能有机会摸枪啦！！”
“靠——！！！”
“真的假的啊？真枪？”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整个宿舍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猛地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和狂喜。
“真的假的？！强子你没蒙我？！”邱磊第一个扑过去抓住王强的肩膀，声音都劈叉了。
“摸枪？！我的亲娘嘞！盼星星盼月亮！”
“卧槽！真的假的？明天体检完就能摸？”
“强子说的是真的吗？！”
“啊啊啊！枪！是真枪吗？！”
邱磊激动得直接从小马扎上蹦起来扑向王强，抓住他肩膀猛摇：“强子！你说真的？！没逗我？！明天体检完就能摸？不是模型吧？”
张天天也兴奋地原地转圈，嘴里“卧槽”不断，孙二满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搓着手嘿嘿傻笑。
当兵谁不想着摸枪啊
主要是个男的，
他就对笔直笔直的东西感兴趣！
尤其是黑乎乎硬硬的东西发射出去什么东西更带感！
王强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肩膀被抓得生疼，耳朵里嗡嗡作响，面对七八张急切求证的脸，
他张着嘴，那句“我只是听说……”愣是卡在喉咙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应付这群骤然沸腾的“饿狼”。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眼看就要失控的当口——
“咳咳！”
两声不高不低，却带着绝对穿透力和冰冷质感的干咳声，像两把无形的冰锥，精准地扎穿了宿舍里的喧闹。
声音来自门口。
时间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秒还像开锅饺子般沸腾的宿舍，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动作定格：高举的手臂僵在半空，张开的嘴巴忘了合拢，兴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格外清晰。
是班长回来了。
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廊的光线，脸色平静，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宿舍每一个人。那平静之下酝酿的风暴感，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下一秒，“哗啦”、“吱呀”一阵急促的轻响，定格的新兵们仿佛被无形的线拉扯，以最快速度、最标准的姿势，“嗖”地坐回了各自的小马扎上！
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膝盖上的条例手册，好像刚才那个群魔乱舞的场景是幻觉。
安静得能听见远处训练场模糊的口号声。
这整齐划一、瞬间“归位”的场面，像极了高中自习课上闹腾的学生被突然出现在后门的班主任抓包时的情景。
张维慢悠悠地踱步进来，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沉重。
他走到宿舍中央，目光再次扫视全场，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往下撇了撇。
“挺热闹啊！” 张维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浓浓的调侃，“我在楼道里，隔着门板都能听出来是哪几个大功臣在带头‘讨论’嘛！中气十足，情绪饱满，挺好！”
噗！
张天天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内侧，拼命忍住差点喷出来的笑。
包的！包的！
这话简直和他高中那个秃顶的班主任一模一样！
就连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都如出一辙！
想到班长竟然也能说出这么“老班”味儿的话，巨大的反差萌让他憋得肩膀直抖。
张维的目光像装了雷达，精准地捕捉到了张天天那憋笑的微表情，刀锋般的眼神立刻斜睨过去，带着无声的警告。
张天天只觉得后颈一凉，瞬间老实了，眼观鼻鼻观心，化身最标准的“木头桩子”。
“看来，” 张维收回目光，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嘲讽，“你们手里的条令条例……都被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嗯？”
没人敢吭声，宿舍里落针可闻。
刚才还沸腾的热血，此刻只剩下拔凉拔凉的预感。
“行！”张维猛地一拍手，声音陡然拔高，“既然大家这么有‘精气神’，这么有‘热情’，咱们就别浪费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笑容在新兵们看来却带着森森寒意，“一个一个来，背给我听！刚才闹得最欢的几个，优先！就从……邱磊开始吧！”
“啊？？” 邱磊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
“啊什么啊？邱磊同志这么激动，想必是成竹在胸了？”
张维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目光锁定他，“来，《内务条令》第三章第十条，关于士兵日常行为规范的，背！”
邱磊像被架在火上烤，脑子一片空白，刚才满脑子都是“枪枪枪”，哪还记得什么条令？
他张着嘴，脸憋得通红，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呃……士兵应当……应当……仪容整洁，举止端正……”
然后就卡壳了，额头开始冒汗。
“下一个，张天天！《纪律条令》第二章第五条，军人保密守则！”
张天天也傻眼了，保密守则？
他急中生智：“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
后面是什么？该死！“不该……不该告诉别人的不说？”
他胡乱编了一句。
“哼。”张维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没评价，目光转向孙二满：“孙二满，《队列条令》起步走动作要领！”
孙二满脑子更懵，他的队列在林白的帮助下倒是不出错了，但背书……………
脸憋成了酱紫色：“左脚向前迈……七十五厘米？脚步……脚步……” 彻底忘词了。
接下来，王强、李宁……凡是刚才参与热烈“讨论”的，一个没跑掉，被张维挨个点名抽查。
结果惨不忍睹，支支吾吾者有之，胡编乱造者有之，满脸通红者有之，就是没有一个能流利背下来的。
张维的脸色随着一个个新兵的卡壳变得越来越沉，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连张广智也被张维的问题烤的外焦里嫩。
他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
林白。
林白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手里捏着翻开的条例手册，神情平静无波。
“林白，”张维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审视，“《内务条令》总则，第一条。”
林白抬眼，目光清正，声音平稳清晰，一字不差：“《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是为了规范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内务制度，加强内务建设，建立和维护正规的战备、训练、工作、生活秩序，培养优良的作风和严格的纪律，巩固和提高战斗力，根据有关法律和军队建设的实际制定。”
流利，准确，没有丝毫迟疑。
对比实在太惨烈了！其他新兵恨不得把头埋进膝盖里。
张维看着林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声音恢复了那种平静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看来，大家的‘热情’用错了地方。除了林白，所有人——”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惩罚，“现在，立刻，给我躺下！左右一臂距离，前后两臂距离！
端腹准备！
既然脑袋背不会条例，就去用腹肌记住！
做到动作标准，做到我喊停为止！开始！”
“啊？！班长……”顿时一片哀嚎。
但在张维那冰冷的目光逼视下，没人敢再废话。
乖乖的按照班长的指示开始端腹。
宿舍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趴倒声和痛苦的吸气声。
张维勾勾嘴角，将会议本翻开：“趁着这会儿功夫我通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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