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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报应十(观音经)
    1、竺惠庆

    东晋末年,天下纷扰,然而在广陵(今江苏扬州)地界,有一位德行清高的僧人,名叫竺惠庆。他自幼出家,严守戒律,精研佛典,更难得的是心怀慈悲,常以济世度人为念,在乡里间声望甚隆。

    元嘉十二年(公元435年),一个多事之秋。荆扬一带(大致涵盖今湖北、江苏、安徽部分地区)天降暴雨,江河泛滥,洪水成灾,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眼见生灵涂炭,竺惠庆心中忧虑,他听闻庐山清幽,是静修弘法的好去处,便决定暂时离开广陵,前往庐山,一方面是为自身修行,另一方面也希望能为受灾的苍生祈福。

    他收拾好简单的行囊,主要是几部常诵的经书和一件袈裟,便来到江边,登上一艘前往九江方向的客船。同船者甚众,多是商旅和逃难之人,江面上舟楫往来,颇显匆忙。起初,天色虽阴沉,但江风尚算平和,船只缓缓离岸,驶向江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船行至宽阔的中流江面时,原本平静的江上陡然生变。天色瞬间晦暗如夜,狂风毫无征兆地呼啸而起,卷起丈许高的恶浪,猛烈地拍打着船身。木船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如同一片无助的落叶,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船舱内一片惊惶,哭喊声、祈祷声、呕吐声混杂在一起。

    经验丰富的船工拼命操控船舵,但狂风的力量远超人力所能及。幸运的是,有几艘同行或附近的船只,凭借高超的技巧和一丝运气,艰难地驶向了附近的港湾或江浦,得以靠岸避险。转眼间,茫茫江面上,竟只剩下竺惠庆所乘的这一艘船,孤零零地被狂风裹挟着,在湍急的江心打转,情况万分危急。船体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江水不断灌入舱内,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大家都明白,照此情形,沉没只是片刻之间的事。

    船上的乘客早已面无人色,有人瘫软在地,有人绝望地抱住桅杆。船老大嘶哑着喊道:“定是触怒了江神!大家快祷告啊!”

    amidst这极度的混乱与恐惧中,竺惠庆却显现出异于常人的镇定。他深知,此时任何慌乱都于事无补。他整理了一下被浪花打湿的僧袍,在摇晃不止的甲板上,努力盘膝坐下,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他并未随众祈求那虚无缥缈的江神,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收敛,回归正念。他深信,至诚之感,可以动天。

    他不再去听耳边的风啸浪吼,不再去看眼前的惊涛骇浪,而是将全部意念专注于内心。他开始虔诚地诵念《观世音经》,声音起初不高,但在狂风的嘶吼中,却显得异常清晰而坚定:“南无观世音菩萨……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

    他的诵经声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渐渐地,周围几个近乎崩溃的乘客也停止了哭喊,不由自主地跟着他默默念诵起来。惠庆心无旁骛,一遍又一遍地持诵圣号,他的身影在风雨中虽然单薄,却仿佛成了一根定海神针,维系着这艘危船最后一丝生机。他坚信,真诚的信念能穿透风雨,直达慈悲的彼岸。

    就在这艘船眼看要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入江底之际,奇迹发生了。

    在远处的江岸沙洲上,有一些提前靠岸的旅人以及当地的居民,他们正忧心忡忡地望着江中那艘在风浪里挣扎的孤舟。突然,有人惊呼起来:“快看!那船!那船怎么回事?”

    众人望去,只见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竺惠庆所在的那艘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牵引着,竟然逆着狂暴的飓风,劈开湍急的江流,稳稳地、径直地向岸边驶来!那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沉稳。在旁观者眼中,那船不像是在随波逐流,倒像是有一大队隐形的力士,正在整齐地拉着纤绳,将这艘船从鬼门关硬生生地拖回人间。

    不过片刻功夫,在洲际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竺惠庆的船竟然平稳地、完好无损地靠上了岸边,与之前那些侥幸逃脱、或多或少有些损伤的船只相比,它简直是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全船的人得救了!人们相拥而泣,恍如隔世。当他们回过神来,纷纷涌向依旧静坐诵经的竺惠庆法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大家心中都明白,这场不可思议的死里逃生,与这位僧人的虔诚持诵有着莫大的关联。

    疾风知劲草,危难见真心。在滔天巨浪面前,个人的力量固然渺小,但一颗至诚、专一、充满正念的心,却能产生超越想象的力量。竺惠庆的经历告诉我们,无论身处何种绝境,保持内心的镇定与良善,坚守信念,往往能激发潜能,引来转机,甚至创造奇迹。这信念,或许是对某种崇高精神的信仰,或许是对正义公理的坚持,或许是对人间温情的信赖,它如同暗夜中的灯塔,能指引我们穿越惊涛骇浪,抵达平安的彼岸。

    2、释道蒙

    后秦弘始十八年,京城中的僧人释道懿,派遣弟子释道蒙前往河南霍山,任务是为寺院采集药用的钟乳石。此行并非孤身,同道者尚有僧人道朗等三人。霍山深处,洞穴幽邃,钟乳多生于人迹罕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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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手持火把,深入一处洞穴。初时尚可直立行走,愈往深处,路径愈窄,寒气愈重,唯有水滴石壁的空灵之声,更衬出地底的死寂。约莫深入了三里之地,一条暗河横亘面前,水流幽深,声若呜咽。河上仅有一根不知何年搭就的独木,湿滑异常。

    释道蒙年纪最轻,步履也最是轻捷。他定一定神,手持火把,小心翼翼踏木而过,虽有惊险,总算平安抵达对岸。他转身欲照应后来者。不料,第二位僧人行至河中,脚下猛地一滑,惊呼声中,连人带火把坠入冰冷刺骨的暗流,瞬间便被吞没,连挣扎的痕迹都未留下几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尚在岸这边的道朗等二人魂飞魄散,慌乱之中,他们手中的火把或因惊骇脱手,或因潮湿熄灭,竟一同坠入河中!

    转瞬之间,黑暗如同厚重的墨汁,彻底泼洒下来,将释道蒙紧紧包裹。方才同伴的惨呼、落水的扑通声,似乎还在洞穴中回荡,更显出此刻绝对的死寂与幽暗。他成了这地下深渊里唯一的活物,被困在绝地,进退无路。来时的路径在彻底的黑暗中已无法辨认,而前方的暗河更是死亡的陷阱。

    “生念已尽。”——这个念头冰冷地攫住了他。饥寒、恐惧、还有失去同伴的巨大悲伤,一齐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放声恸哭,哭声在空洞的穴壁间碰撞回响,更添凄凉。然而,毕竟是修行之人,哭过之后,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心底升起。他想起平日所诵的经文,想起大慈大悲、寻声救苦的观世音菩萨。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深渊里,他整理身心,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的生命力凝聚于一声声虔诚的呼唤。他至心称念观世音菩萨圣号,并在心中发下大愿:倘若菩萨威神加持,能蒙指引,重见天日,他脱困之后,必定设斋供养百位僧众,以此功德,报答菩萨恩德。

    于是,他不再哭泣,也不再徒劳地摸索,只是端坐(或跪坐)于冰冷的岩石上,一遍又一遍,持诵不止。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一整夜。就在他精诚所至,心神渐入忘我之境时,奇迹发生了。

    先是极细微的一点光,如同萤火,在远处黑暗中幽幽亮起。释道蒙几乎以为是自己久处黑暗产生的幻觉。但那光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迅速扩大、变亮,刹那间,竟将整个庞大的洞穴照耀得如同白昼!在这片神奇的光明中,他清晰地看到了来时的路径,甚至看到了洞穴顶壁垂下的万千钟乳,晶莹剔透。

    他不敢怠慢,循着光明指引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竟然真的走出了洞穴,重新站在了阳光之下!重获新生的狂喜过后,是对佛法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此次绝处逢生的经历,使他“信悟弥深”,此后修行中,又屡有感应灵异之事。

    时光流转,到了南朝宋元嘉十九年,临川王坐镇广陵,听闻释道蒙的德行与神异,特意恭请他至王府中接受供养。同年九月,释道蒙在王府的西斋中,启建为期十日的“观世音斋”,精进修行。

    斋期已进行到第九日。是夜四更将尽,万籁俱寂,一同修行的僧众皆已疲惫入睡。释道蒙却起身,至诚礼拜,感谢菩萨加持,随后准备静坐禅修。就在此时,异象再生:他忽见斋房四壁之上,有无数沙门形象显现,皆半身而出,庄严肃穆。其中更有一尊佛像,螺髻清晰分明,慈悲注视。又有一伟岸天人,头戴平上帻,身着布裤褶,手执长刀,相貌雄武非凡,手捻香枝,似要授予道蒙……

    这后续的异象,仿佛是他当年在霍山洞穴中至诚感召的延续与印证。可见,当人在绝境中摒除杂念,将心神凝聚于一处信念时,其所激发出的力量与引发的感应,往往能超越常理,照亮看似不可能的归途。那一点萤火般的光明,并非来自外界,正是源自绝不放弃的、至诚的内心。

    3、张畅

    刘宋年间,有位居士名叫张畅,一生虔诚信奉观世音菩萨,持诵圣号,从未间断。这份信仰并非只是香案前的仪式,更是他为人处世的根基,让他在宦海沉浮中始终保有一份清明与镇定。

    当时,皇室宗亲南谯王刘义宣权势煊赫,却渐生不臣之心,暗中勾结党羽,图谋篡逆。起事之前,他需要笼络朝臣,扩张势力。张畅为官清正,素有威望,自然成了南谯王极力想要争取的对象。然而,当南谯王的使者带着厚礼和许诺登门时,张畅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深知这是一条通往灭族的绝路,更违背了臣子的忠义之本。他言辞恳切,试图劝告南谯王悬崖勒马,奈何对方权欲熏心,根本听不进去。

    张畅的断然拒绝,在南谯王看来,无异于公开的对抗和羞辱。既然不能为己所用,便需除之而后快,以免走漏风声或成为障碍。杀心既起,南谯王便暗中布置,欲寻机加害。

    然而,就在计划动手的前夜,南谯王却做了一个极其清晰的梦。梦中,祥光缭绕,宝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赫然显现,目光澄澈而威严,清晰地对他说道:“汝不可杀畅!”声音如同洪钟,震彻心扉。南谯王悚然惊醒,冷汗涔涔。他虽怀篡逆之心,但对神佛之事仍有敬畏。菩萨显梦警示,令他惊惧不已,反复思量,终究不敢违逆,只得暂时收起了谋害张畅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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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南谯王果然举兵造反,但叛乱不得人心,很快便被朝廷大军平定。南谯王兵败身死,其党羽自然也难逃清算。作为曾经被南谯王重点笼络过的对象,尽管张畅当时严词拒绝,但仍受到牵连,被投入监狱,等待审查发落。

    昔日朝廷命官,转眼沦为阶下之囚。监狱之中,阴暗潮湿,枷锁沉重。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同狱之人皆惶恐不安。张畅初入囹圄,心中亦不免波澜。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想起自己平素的信仰,想起南谯王梦中所得的警示,心中渐渐生起一股力量。他相信,因果不虚,菩萨必会护佑诚心之人。

    于是,在冰冷的牢房里,他无视周遭的哀叹与绝望,将全部心神收敛,一如平日在家中静修那般。他每日里只是至诚诵念《观世音经》,将自身的处境、未来的命运,都托付于那慈悲的圣号。一遍,两遍,十遍,百遍……他发愿要诵满千遍。枯燥的囚禁时光,反而成了他专心修持的机缘。信仰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牢狱,也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就在他念诵将近千遍之时,奇迹发生了。一日,他稍稍活动身体,只听“咔嚓”一阵细微的脆响,身上那看似坚固无比的铁锁链,竟然应声寸寸断裂,掉落在地!同狱的囚犯都惊呆了,狱卒闻声赶来,见状亦是骇然。他们以为是锁具老旧损坏,虽觉惊异,还是取来一副全新的、更为沉重的枷锁,重新给张畅戴上。

    然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没过几天,当张畅依旧心无旁骛地持诵经文时,那副新换上的枷锁,竟然如同腐朽的枯木一般,再次齐刷刷地断裂开来!

    这一次,狱卒们再不敢等闲视之。此事迅速报给了掌管刑狱的官员。狱吏察验了那断成数截的铁锁,又联想到张畅平日里的镇定异于常人,以及其虔诚信佛的名声,心中暗暗思忖:此人接连两次锁断,绝非偶然,定有神明护佑。他若真是罪大恶极之徒,岂能得此感应?恐怕其案确有冤屈,或是受了无辜牵连。

    思前想后,狱吏便将这奇异之事连同自己的判断,详细禀告了上司。上司听闻,也觉匪夷所思,心生敬畏。考虑到张畅本身并未参与叛乱,且有此祥瑞异象,继续关押恐招天谴。不久,上官便批复下来:“释之。”张畅由此得以重获自由。

    枷锁能锁住身体,却锁不住一颗因信仰而坚定、清净的心。张畅的经历昭示我们,当身处绝境、外援断绝之时,内心的信念与坚持,才是最强大的力量。这份信念,可以是对理想的坚守,对正义的信心,或是对善念的持守,它能在至暗时刻迸发出不可思议的能量,扭转看似不可能的困局。真正的解脱,往往先从内心开始。

    4、王玄谟

    南朝刘宋时,太原人王玄谟,是位才干出众、性情豪迈的将领,素以志向远大、气度不凡着称。然而,即便是再英武的将领,也难免有马失前蹄之时。

    一次重大的北伐战役中,王玄谟所部遭遇失利,损兵折将,未能达成战略目标。在当时,战败尤其是这样重大的军事失利,主帅需承担严厉责任。军法如山,不容徇情,王玄谟被判处死刑,囚于军中,只待令下,便要开刀问斩。一时间,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将军,从云端跌落,性命悬于一线,旦夕之间就可能身首异处。周围的同情、惋惜,甚至昔日政敌的冷眼,都如寒冰般刺骨。

    就在这等待最终命运的焦灼与绝望中,某一夜,王玄谟做了一个异常清晰的梦。梦中有人告诫他:“你若能至诚诵念《观世音经》千遍,或可免除此次灾祸。”

    梦醒之后,王玄谟心中五味杂陈。诵经千遍?他并非不敬神佛,但此刻身陷囹圄,命在顷刻,哪还有时间和心境去完成这千遍诵持?他感到一阵无奈的悲凉,不禁对梦中之语叹道:“我命悬于旦夕之间,千遍经文,如何能够达成?”

    然而,那梦境实在真切,仿佛是他绝望中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或许是天意使然,梦中人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困境与疑虑,随即口授给他一篇简短而有力的偈颂。这偈颂不像大部头经文那样繁难,易于记诵:

    “观世音,南无佛,与佛有因,与佛有缘,佛法相缘,常乐我情,朝念观世音,暮念观世音,念念从心起,念佛不离心。”

    这偈语直指核心,强调与佛菩萨的宿缘,并点明念诵的关键在于心念专一,时刻不忘。王玄谟得此剑法,心中顿时生起一丝希望。既然长篇经文无力完成,这简短的偈颂或许正是为他开启的一线生机。他不再犹豫,决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自此,在阴冷的囚室中,王玄谟摒弃一切杂念,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一意持诵这梦中所得的偈颂。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口中低声念诵,心中观想菩萨慈悲之容。“朝念观世音,暮念观世音”,他真正做到了“念念从心起,念佛不离心”。外界的时间流逝、命运的未卜,似乎都在这专注的持诵中变得模糊。他不再是那个待死的囚犯,而是一个将全部身心托付给信仰的修行者。在这种极致的专注与虔诚中,他竟在临刑前,诵满了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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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行刑的时刻到了。王玄谟被押赴刑场,寒风萧瑟,气氛肃杀。然而,就在刀斧手即将行刑的千钧一发之际,事情发生了转机。素来与王玄谟并无深交,但深知其才能且为人正直的将军沈庆之,挺身而出,冒着风险向皇帝激烈谏言。沈庆之或许是从军事角度陈说利弊,认为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杀一良将实为损失;又或许是以情理动君,强调王玄谟过往的功绩和此次失败的复杂原因。总之,他的谏言打动了皇帝。

    最终,皇帝赦免了王玄谟的死罪。当赦令传至刑场,王玄谟恍如隔世。他深知,这表面上是沈庆之的谏言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冥冥之中,那场奇异的梦、那段简短的偈颂,以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虔诚持诵,无疑是这绝处逢生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是内心的转变和坚持,引动了外部的转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玄谟后来官运亨通,历任尚书、金紫光禄大夫,直至出任重要的豫州刺史,为国家做出了更多贡献。

    王玄谟的经历仿佛在诉说:绝境往往并非终点,而是内心力量的试炼场。当外在的希望似乎都已断绝,转向内在的信念与坚持,或许能催生出改变局面的契机。那种全然的专注和至诚的祈求,不仅能安定慌乱的心神,有时甚至能感召外力,于山穷水尽处,开辟出柳暗花明的生路。这份坚持,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5、伏万寿

    南朝刘宋元嘉十九年,广陵地界有个名叫伏万寿的军府参军,原籍平昌。这年,他因事向上峰告假,要返回家乡。归心似箭,为赶行程,他决定连夜渡江。

    是夜四更天,月隐星沉,江面一片墨黑。伏万寿与几名随从、船工登上一叶扁舟,解缆启航。起初,江面异常平静,波澜不惊,只听得见船桨划破水面的欸乃之声。舟行顺利,很快便到了大江中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方才还温顺如镜的江水,骤然间变了脸色。一股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而起,其势迅猛,利如箭镞,吹得小船在江心剧烈打转。漆黑的夜幕下,不辨南北东西,船工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能任凭风浪摆布。巨浪一个接一个砸向船帮,江水不断涌入舱内,小小的船只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倾覆。在这茫茫大江的中心,又是深夜,一旦落水,绝无生还可能。船上众人面无人色,惊慌失措,唯有伏万寿,虽也心惊,却还保持着几分镇定。

    原来,伏万寿平日便诚心敬奉佛法,尤其深信观世音菩萨的慈悲救护之力。值此生死关头,他深知人力已尽,唯有仰仗神佛。他摒弃所有杂念,不再去听耳边的风啸浪吼,也不再去看眼前的无边黑暗,将全部身心收敛,一心一意归命于观世音菩萨,口中低声而坚定地持诵圣号,祈求菩萨指引生路。他的念诵并非机械重复,而是倾注了全部的信念和恳求,绵绵不绝,与风浪声交织在一起。

    说也奇怪,就在他至诚诵念之时,原本因恐惧而乱作一团的船上,有几个人几乎同时惊呼起来:“光!北岸有光!”伏万寿循声望去,果见漆黑的江北岸线上,隐约出现一团光亮,朦朦胧胧,看上去像是村落里夜晚点燃的灯火。

    在这绝望的黑暗中,这一点火光无疑是指引方向的唯一希望!众人士气大振。伏万寿喜道:“那必定是岸边人家的灯火,是阳世之火!我们有救了!”船工立刻打起精神,依据那光点的方向,奋力调整船头,逆着风浪,艰难却目标明确地向北岸驶去。

    在信念的支撑和方向的指引下,小船竟真的劈波斩浪,一步步靠近岸边。天将破晓未破晓之时,他们成功抵达北岸,一行人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恍如隔世。

    惊魂稍定,伏万寿惦记着要感谢那在绝境中给予他们指引灯火的村落。他们沿着江岸寻找,果然见到一处村庄。伏万寿向早起的村民打听:“请问昨夜是哪户人家在江边点了灯火?真是救了我们一船人的性命啊!”

    被问及的村民却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异口同声地说:“客官怕是看错了吧?昨夜江上风浪那么大,黑灯瞎火的,谁家会半夜在江边点灯?我们这里昨夜并无一人燃火。”

    伏万寿闻言,先是愕然,随即恍然大悟。在那狂风恶浪、漆黑一片的江心,寻常灯火根本无法远传,更不可能被清晰地看到。那适时出现、指引他们精准靠岸的光明,并非人间凡火,乃是菩萨威神之力所显现的奇迹啊!他回想当时船上数人一同目睹,绝非幻觉。于是,他与随从们对望一眼,心中充满了对佛法感应的无限敬畏与感激。

    这次经历,让伏万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仰。那夜江心的灯火,照亮的不仅是靠岸的航路,更是他心中的信念之路。它无声地启示:人在迷途,尤其是心陷迷茫恐惧之时,若能坚定信念,心持善念,便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心灯。这盏灯,或许自身微弱,却足以穿透迷雾,引你走向平安的彼岸。有时,那盏引路的灯,就亮在绝不放弃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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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卞悦之求子

    元嘉十四年的春天来得迟,潮沟边的柳枝刚抽芽,卞悦之就着晨光把最后一卷账册核对完,指尖划过“年五十”的户籍记录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济阴人氏,在京城做着朝请的差事,不算显赫却也安稳。宅子就安在潮沟旁,推开后窗能看见商船划过水面的涟漪,可这份景致里总缺了点人气——成婚二十多年,妻子陈氏始终没能诞下子嗣。起初两人还盼着,后来陈氏的腰弯了些,卞悦之的鬓角也染了霜,那份盼头就像潮沟里的浮萍,风一吹就晃得没了踪影。

    “老爷,尝尝新蒸的麦饼。”陈氏端着食盘进来时,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把一碟蜜饯推到卞悦之面前,轻声道:“前儿去相国寺上香,听住持说城西张屠户家,也是多年无子,后来纳了妾,不到半年就添了胖小子。”

    卞悦之捏着麦饼的手顿了顿。他知道妻子的心思,这些年陈氏总觉得是自己没能尽到本分,夜里常对着烛火抹泪。他放下饼,握住妻子的手:“你我夫妻多年,何必提这些。”

    “不行。”陈氏抽回手,语气却软了下来,“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卞家的香火。我已经托人去乡下打听了,有个姓刘的姑娘,性子温顺,手脚也勤快,下个月就能带来见你。”

    卞悦之望着妻子泛红的眼眶,终究没再说拒绝的话。

    没过多久,刘氏就进了门。姑娘才十八,眉眼清秀,见了人就低头抿着唇笑,做事也利落,每日早早起来打扫庭院,给陈氏和卞悦之端茶送水,从不惹是非。陈氏待她也亲厚,常把自己的首饰拿出来给她戴,教她做京城里的点心。卞悦之看在眼里,心里的郁结散了些,只盼着能如妻子所愿,早日有个孩子。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刘氏的肚子始终没动静。春去秋来又一年,陈氏的笑容淡了,刘氏也渐渐没了往日的活泼,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卞悦之看着家里沉闷的气氛,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去书房。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那里放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观音经》,是去年去相国寺时住持送的。卞悦之拿起经书,指尖拂过“救苦救难”四个字,忽然想起住持当时说的话:“心诚则灵,若有心愿,可诵此经千遍,必能得偿。”

    他以前从不信这些,可如今走投无路,倒生出些孤注一掷的念头。那天夜里,卞悦之在书房点燃一支香,对着观音像拜了三拜,轻声说:“若能让卞家有后,我必日日行善,不负此愿。”

    从那天起,卞悦之每天做完差事就往书房去,诵读《观音经》。起初陈氏和刘氏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觉得他回来得早了,待在书房的时间长了。后来陈氏偶然撞见他在灯下诵经,手里还数着念珠,顿时红了眼眶,悄悄退了出去,从此每天都提前温好茶水,放在书房门口。

    刘氏也知道了这事。有天夜里她起夜,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透过门缝看见卞悦之正专注地捧着经书,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她站在门外,忽然想起自己刚进门时,卞悦之怕她拘谨,特意让厨房做她爱吃的荠菜饺子;想起陈氏教她绣花时,说“咱们是一家人,别见外”。她鼻子一酸,转身回房,从那以后,每天清晨都会在书房的香炉里添上新的香灰。

    日子在一页页经书里悄悄溜走,卞悦之的念珠数了一遍又一遍,经书的纸页被翻得软了,他诵读的声音也从生涩变得流畅。转眼到了冬天,当他数到第九百九十九遍时,刘氏忽然在晨起时犯了恶心,陈氏急忙请了大夫来,号脉后大夫笑着道:“恭喜夫人,贺喜老爷,是喜脉!”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卞家上下都慌了神,又跟着喜极而泣。陈氏拉着刘氏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太好了,太好了……”卞悦之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昨夜诵读最后一遍经书时,窗外飘起了雪花,落在窗台上,像撒了一层碎玉。他摸了摸案上的经书,心里忽然明白,不是经书有灵,是这份盼子的心意,让一家人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转年开春,刘氏生下了一个男孩。那天潮沟边的柳枝绿得发亮,卞悦之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忽然想起自己五十岁这年,经历的不只是得子的喜悦,还有妻子的体谅、刘氏的感恩,以及一家人在期盼中彼此扶持的温暖。

    后来有人问卞悦之,是不是真的是观音显灵。他总是笑着摇头,说:“哪有什么显灵,不过是心诚罢了。这心诚,不是对神明的祈求,是对家人的真心,是不放弃的坚持。”

    是啊,生活里的许多心愿,从来不是靠虚无的等待就能实现。那些看似“心想事成”的结局背后,藏着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体谅,是困境中不放弃的坚守,是把彼此的心愿当成自己的事来努力的真心。这份真心,才是世间最珍贵的“灵验”。

    7、释慧和

    南宋时,有一位高僧法号慧和,在京师众造寺修行,戒行精严。然而在他尚未剃度、还是一介白衣之时,曾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

    那时正值元嘉末年(或指晋安王刘子勋起兵时的“义嘉”之难),天下动荡,战乱频仍。慧和当时还是个在家的普通百姓,不幸被征入军中,隶属在将领刘胡的部下。一次,刘胡派遣数十名将士充当间谍,向东刺探军情,慧和也在其中。

    一行人行进至鹊渚一带,不料正遇上朝廷大军向西开拔。两队人马骤然遭遇,刘胡派出的这支小股谍众瞬间被冲散,众人惊慌失措,纷纷逃入附近的荒野草泽之中,各自保命。慧和侥幸脱身,一路向南逃窜,来到了新林地界。

    他深知自己这身军装打扮极为显眼,一旦被巡逻的官军发现,必死无疑。情急之下,他遇见一位在田间劳作的贫穷老翁,衣衫褴褛。慧和赶忙上前,用好言好语,用自己的整齐衣裤换下了老翁的破旧衣衫。他穿上粗布衣服,提上篮子,扛起担子,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地道的农夫模样,希望能蒙混过关。

    然而,祸不单行。当时各处都有游动的官军在搜捕溃散的间谍。他们看到慧和,虽然穿着农夫的衣服,但其举止神态、面容肤色,总透着一股与真正农民不相符的异样。士兵们心生怀疑,上前盘问。慧和本是读书人或寻常百姓,并非职业军人,对农事和当地情况不甚熟悉,回答得漏洞百出,支支吾吾。

    这番可疑的行迹,立刻招来了严厉的对待。士兵们不容分说,将他捆绑起来,施以鞭打,逼问真实身份。慧和在拷打下无法自辩清白,官军认定他就是敌军间谍,当即决定将他处斩。

    就在这被押赴刑场、命悬一线之际,慧和内心反而沉静下来。原来,他虽未出家,但平日一直有诵经念佛的习惯,尤其深信观世音菩萨的救苦救难之力。自从军旅散败、独自逃亡开始,他便一直在心中至诚诵念《观世音经》,祈求护佑。此刻,面对明晃晃的屠刀,他的祈恳达到了极致,心中别无杂念,唯有菩萨圣号清晰分明,充满了全部的信念。

    押解他的军人挥起腰刀,用力砍下。奇怪的是,这一刀下去,竟像是砍在了无形的棉花上,刀刃软软地滑向一边,军人自己反而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军人一愣,以为是自己失手,再次举刀,运足力气狠狠劈下。结果和上次一样,刀锋接近慧和脖颈时,再次诡异地偏向、折回,军人手腕一阵酸麻。周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军人又惊又怒,也觉得邪门,他深吸一口气,第三次举起刀,用尽全力砍去。只听“铿”的一声脆响,这次那柄精钢打造的腰刀,竟从中断为两截!

    事不过三。这不可思议的景象,让所有在场的军士都惊骇万分。他们确信眼前这人必有神明护佑,否则断不会如此。杀心瞬间被敬畏取代,他们不敢再行加害,当即释放了慧和。

    死里逃生的慧和,对佛法僧三宝生起了无比坚定的信心。他深刻体会到人生的无常和佛力的不可思议。这场大难,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毅然决然地割舍尘缘,前往寺院落法出家,法号慧和。自此之后,他精进修行,终成一代学识渊博、德行高洁的僧人。

    慧和法师的经历,并非仅仅宣扬神迹。它更揭示了一个道理:当一个人身处绝境,将全部心念专注于一个善良而坚定的信念时,这种至诚的状态本身,就能产生强大的力量。它或许能感召外缘,化险为夷;更重要的是,它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和命运,引领其走向生命的升华。刀剑虽利,难断诚心;厄运虽凶,终不敌善念的坚持。

    8、彭子乔狱中脱械

    建元元年的夏日,益阳郡的牢狱里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铁瓮。彭子乔靠在潮湿的墙壁上,镣铐在脚踝处磨出的红痕早已结痂,却仍在每一次挪动时传来刺痛。他本是郡里的主簿,跟着太守沈文龙做事,谁知一场莫须有的罪名下来,竟成了待决的囚犯。

    沈文龙此刻正在气头上,对他的恨意半分也没藏着。狱卒送来饭食时,总不忘阴阳怪气地说:“太守说了,你这案子没什么好审的,早晚是个死。”彭子乔听着,指尖却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那动作,是他少年时出家为僧,每日诵经时养成的习惯。

    后来他虽还了俗,却从没丢下《观世音经》。从前是为了静心,如今身陷囹圄,这卷经书倒成了他唯一的慰藉。白天狱里嘈杂,他便趁着夜里同监的十来人都睡熟了,在心里默默诵读;白日里若得了片刻清静,就小声念出字句,一字一句,像是要把满心的忧惧都揉进经文里。

    这天午后,狱里格外安静。彭子乔诵完第一百遍经书,只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疲惫顺着骨头缝里往外冒,不知不觉就靠着墙睡了过去。同监的人也都昏昏沉沉,唯有湘西县来的小吏杜道荣,心里揣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眯着眼,一会儿又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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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半梦半醒间,杜道荣忽然瞥见一道白光从牢门外飘进来——仔细一看,竟是两只白鹤,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彭子乔靠着的那面墙的屏风上。白鹤的羽毛雪白雪白的,在昏暗的牢里显得格外扎眼。他正看得发愣,其中一只白鹤忽然飞了下来,落在彭子乔身边。那一瞬间,杜道荣又觉得眼前晃了晃,白鹤好像变成了一个穿着华服的美人,可再揉眼细看,又只剩白鹤立在那里。

    他心里好奇,悄悄坐起身,这才发现更惊人的事:彭子乔脚上的镣铐,竟松松地落在地上,脚踝上的械痕还清晰可见,可镣铐本身却像是被人轻轻解开了一般,没了半分束缚。杜道荣惊得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嘴。

    恰在这时,彭子乔也醒了。他动了动脚,只觉得一阵轻松,低头一看,镣铐竟在地上躺着。他又惊又疑,抬头正好撞见杜道荣的目光,便小声问:“你方才……可有做梦?”杜道荣摇摇头,却把自己看见白鹤、又见镣铐脱落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彭子乔听完,心里又惊又暖,可转念一想,又赶紧把镣铐重新戴回脚上。“这牢狱之中,若是被狱卒看见镣铐脱落,怕是要疑心我想逃狱,反倒添了新罪。”他轻声说,指尖又习惯性地捻了捻衣角,这一次,却多了几分安心。

    自那以后,彭子乔依旧每日诵经,只是心里的惶恐少了许多。他总想起杜道荣说的白鹤,想起那悄然脱落的镣铐——他知道,不是经文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是自己在绝境里没丢了本心,是那份日复一日的坚持,让他熬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没过四五日,牢门忽然被打开。狱卒进来时,脸上没了往日的凶气,只对着彭子乔说:“太守那边查清楚了,你是被冤枉的,今日便可出去了。”彭子乔走出牢狱时,夏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回头望了望那座阴森的牢狱,忽然明白: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着走不通的路、迈不过的坎,可只要心里有念想、不放弃,哪怕是在最深的黑暗里,也总能等到光透进来的那一刻。

    就像他靠着一卷经书熬过牢狱之灾,不是神明庇佑,是那份“不放弃”的执念,成了自己救自己的光。

    9、齐建安王梦观音愈疮

    齐朝的建安王府里,檀香与药味缠了半月有余。往日里总爱在后花园射箭论诗的建安王,此刻正卧在榻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背上生了一片恶疮,起初只是泛红发痒,没过几日便溃烂流脓,请来的御医换了七八种药膏,疼痛却半点没减,连夜里都睡不安稳。

    贴身侍从端来熬好的汤药,见王爷又在忍痛咬牙,忍不住低声劝:“殿下,奴婢听寺里的师父说,观音大士能救苦救难,您不如试试诚心念诵,或许能得些宽慰。”建安王本不信这些神佛之说,可此刻疼得连翻身都难,倒也生出几分“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

    从那天起,建安王便不再烦躁咒骂。白天御医来换药时,他忍着疼默默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夜里疼得醒过来,就借着帐外的微光,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诵念。侍从们都说,王爷像是变了个人,往日里的急躁少了,连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些。有次换药时,御医不慎碰疼了他,建安王竟没像往常那样动怒,只轻声说:“无妨,你慢些便是。”

    这般念了七八日,建安王夜里终于能浅浅睡去。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见帐子被轻轻掀开,一道柔和的白光透了进来。光晕里站着一位衣袂飘飘的女子,眉眼慈悲,手里端着一个玉碗,碗里盛着清莹的药膏。女子走到榻边,伸出手,指尖带着淡淡的檀香,轻轻在他背上的疮口处涂抹。那药膏触到皮肤时,没有半分刺痛,反倒像春日里的溪水漫过,暖融融的舒服。建安王想开口道谢,却眼皮沉重,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建安王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叫醒的。他伸了个懒腰,忽然惊觉——背上的疼痛竟消失了!他赶紧叫侍从过来,解开衣衫一看,原本溃烂流脓的疮口,竟已结了浅粉色的痂,连周围红肿的皮肤都恢复了原色。

    侍从们又惊又喜,都说是观音显灵。建安王却望着窗外的晨光,缓缓摇头。他想起这些日子,自己不再被疼痛裹挟着焦躁,反倒学会了平和忍耐;想起御医说,疮口能好得这么快,除了药膏,更重要的是“心绪安宁,气血通畅”。

    后来有人问起这段奇遇,建安王总是笑着说:“哪是什么观音显灵,不过是我借着念诵的念头,平了自己的心。心一静,疼就不那么难熬了,疮自然也就好了。”

    其实生活里的许多“苦难”,就像建安王背上的疮。我们以为是苦难本身难以忍受,却常常忘了,是自己的焦躁与怨怼,放大了痛苦。有时候,所谓的“神明庇佑”,不过是我们在与困境对峙时,守住了内心的平和与坚韧——这份平和,能消弭痛苦,也能为“转机”铺路。

    10、毛德祖雨阻虏骑

    南北朝的乱世里,官道上总飘着散不去的烟尘。荥阳人毛德祖攥着妻子的手,怀里抱着刚满三岁的儿子,脚步踉跄地躲在路边的土坡后——他们要往江南去,那里有相对安稳的城池,可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巡逻的虏骑,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

    “阿祖,孩子饿了。”妻子的声音发颤,怀里的儿子瘪着嘴,却不敢哭出声,只把脸埋在母亲颈窝里。毛德祖摸了摸怀里的干粮袋,只剩几块硬邦邦的麦饼,他刚想递过去,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像擂在胸口的鼓,震得人心脏发紧。

    “不好,是虏骑!”毛德祖脸色骤变,拽着妻子就往旁边的野地里钻。那里长满了齐腰高的蓬蒿,枝叶又密又扎人,他把妻儿往深处推了推,自己则伏在最外面的草丛里——刚躲好,马蹄声就到了跟前,他甚至能听见虏骑呵斥着“仔细搜”,还有马鼻子里喷出的粗气。

    慌乱中,毛德祖的半边肩膀没能完全藏进蓬蒿,粗布衣裳被草枝勾破,露出的皮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屏住呼吸,手指死死抠着泥地,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虏骑的靴子就在不远处的草叶上踩过,只要再走两步,就能看见他。

    “念,咱们念观音菩萨。”妻子忽然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怀里的儿子似懂非懂,也跟着小声哼唧“观音菩萨”。毛德祖本没抱什么希望,可看着妻子眼里的光,看着儿子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小手,还是跟着默念起来:“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

    一家人的声音混在风里,细弱却执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个虏骑似乎察觉到什么,朝着蓬蒿这边走了两步,毛德祖的后背已经渗出冷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可就在这时,头顶的天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晴朗的日头被乌云盖住,风也变得急了,蓬蒿被吹得左右摇晃,正好把他露在外面的肩膀遮了大半。

    “要下雨了?”有虏骑嘟囔了一句。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泥花,砸在马背上发出噼啪的响。没一会儿,雨就下得密了,视线里全是白茫茫的雨帘,连眼前的草坡都看不清楚。

    “晦气!这鬼天气,哪还有人?走了走了!”领头的虏骑骂了一句,调转马头。马蹄声渐渐远了,被雨声盖了过去。毛德祖还伏在草丛里,直到再也听不见马蹄声,才敢大口喘气。

    妻子抱着儿子,脸上全是雨水和泪水,笑着说:“活下来了,咱们活下来了!”毛德祖撑起身子,看着漫天的雨丝,忽然发现肩膀上的凉意里带着松快——刚才还觉得必死无疑的绝境,竟被一场及时雨救了。

    后来到了江南,安稳下来的日子里,有人问毛德祖,是不是观音显灵送了雨。他总是抱着儿子,指着院外的雨帘说:“不是观音送雨,是那天我和妻儿一起念诵时,心里没了放弃的念头。要是当时我慌了神,或是妻子吓住了,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

    其实乱世里的生路,从来不是等神明施舍。就像毛德祖一家,在马蹄声逼近的绝境里,是家人同心的念想撑住了他们,让他们等到了那场雨。生活里的许多难关也是这样,看似走投无路时,只要身边人齐心,心里不放弃,就总有“雨过天晴”的那一刻——这份同心与坚持,才是绝境里最可靠的“庇护”。

    11、李儒俊念诵脱贼围

    北魏年间的虎牢关,被虏兵围得像铁桶一般。城墙上的旌旗倒了大半,守军的铠甲染着血污,队主李儒俊拄着断剑站在城头,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虏兵营帐,喉咙里发苦——粮草已经断了三日,箭矢也所剩无几,再守下去,怕是全城关的人都要送命。

    “队主,降了吧!”有士兵红着眼眶劝他,“再撑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李儒俊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何尝不想降,可一想到降兵的下场,又咬牙摇头:“再等等,或许有转机。”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夜里躺在城楼上,听着城外虏兵的呐喊声,只觉得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

    到了后半夜,李儒俊做了个决定——他要趁夜出城,看看能不能找到援军,若是找不到,便也算尽了力。他换上百姓的粗布衣裳,用绳索从城墙悄悄滑下去,落地时差点崴了脚。借着月光,他看见虏兵的营寨外,竟有不少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觉,大概是连日围困,早已没了警惕。

    李儒俊屏住呼吸,贴着营寨的边缘往远处的空泽跑。他不敢跑太快,怕脚步声惊动了虏兵,可刚跑出没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竟是有虏兵醒了,发现了他的踪迹!“抓奸细!”的喊声划破夜空,马蹄声紧跟着响了起来,越来越近。

    李儒俊吓得魂都飞了,拼命往前面的草地里钻。可草长得不够深,他刚蹲下身,就看见虏兵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完了。”他心里一沉,下意识地闭上眼,想起小时候母亲教他的《观音经》,一字一句地在心里念了起来:“南无观世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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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念得又急又快,指尖都在发抖,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追上。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东西蹭过——睁眼一看,竟是一匹没人骑的马!那马不知从哪儿来,温顺地站在他身边,还轻轻甩了甩尾巴。

    李儒俊来不及多想,翻身就骑上了马背。他刚坐稳,马就像是通了人性一般,撒开蹄子往前跑。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后虏兵的喊声越来越远,他紧紧抓着马鬃,心里还在不停地念着经,直到跑出去几十里地,确认安全了,才敢放慢速度。

    后来李儒俊找到了援军,解了虎牢关的围。有人问他那天夜里怎么能遇到马,是不是观音显灵。他想了想,笑着说:“或许是吧,但我知道,要是当时我慌了神,忘了念诵时的静心,说不定早就被吓瘫了,哪还能看见那匹马。”

    其实很多时候,绝境里的“转机”,从来不是凭空出现的。就像李儒俊,在虏兵追来的生死关头,是念诵带来的镇定让他没有放弃,才抓住了那匹救命的马。生活里的难关也一样,越是危急,越要守住内心的平静与信念——这份不慌不乱,往往能让我们在绝望中,看见那束“救命”的光。

    12、沈甲临刑刃断

    吴郡的市集上,秋日的风裹着萧瑟,早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刑台上,沈甲被两名差役按着跪下,粗麻绳勒得他肩膀生疼,胸口却还在起伏——不是因为害怕,是他嘴里始终没停地念着“南无观世音菩萨”,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台下。

    他本是个本分的布商,前几日却因一场冤案被定了死罪。从牢狱到刑台,他没喊过一句冤,只把母亲生前留给他的那串木头念珠攥在手里,念珠被汗水浸得发亮,念诵的声音也从起初的哽咽,变成了后来的平静。差役催他“别磨蹭”,他也只是抬头望了望天,继续念着。

    监斩官扔下令牌,“斩”字落地的瞬间,刽子手举起了大刀。阳光照在刀刃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可就在刀要落下的那一刻,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那把平日里斩铁如泥的刀,竟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断口处还闪着寒光。

    刽子手愣了,监斩官也站了起来,台下更是一片哗然。“怎么回事?”监斩官喝问,刽子手赶紧换了一把刀,重新举起。可第二刀落下时,又是“哐当”一声,新换的刀也断了。

    这下连监斩官都慌了,他走到刑台前,盯着沈甲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沈甲抬起头,手里还攥着那串念珠,声音依旧平静:“我没做什么,只是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念着观音菩萨的名号。”

    监斩官将信将疑,又让人换了第三把刀。这一次,刽子手攥着刀的手都在抖,可刀刚碰到沈甲的脖颈旁,还是断了。监斩官看着地上的三截断刀,再看看沈甲坦然的神色,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他当监斩官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怪事。

    后来这事传到了官府,官员们反复核查沈甲的案子,竟真的查出了冤情。沈甲被释放那天,有人问他是不是观音真的显了灵。他摸着脖子上浅浅的刀痕,笑着说:“或许是菩萨护佑,但我知道,若不是念诵时心里定了神,没被死亡吓垮,恐怕早就慌了神,也等不到查清冤情的那天。”

    而吴郡另一个叫陆晖的人,也有着相似的遭遇。他被关在牢里等着处死时,让家人造了一尊观音像,日夜祈求。临刑时,刽子手连砍三刀,刀都断了。官员追问缘由,陆晖说“定是观音慈力”,众人去看那尊观音像,竟发现像的脖子上有三道刀痕。后来官府上奏,陆晖也得了赦免。

    有人说这是观音显灵,可细想便知,无论是沈甲临刑时的静心念诵,还是陆晖造像时的满心期盼,本质上都是他们在绝境里没丢了“希望”。这希望像一根绳子,牵着他们熬过最黑暗的时刻,也让“转机”有了机会降临。

    生活里的“绝境”,有时就像那把要落下的刀。我们以为躲不过去,却忘了只要心里有念想、不放弃,哪怕是看似无解的死局,也可能因为这份“不放弃”,迎来峰回路转的一天。而那些所谓的“奇迹”,不过是“坚持”与“希望”结出的果实。

    13、张 达

    牢房的霉味像是浸了水的裹尸布,紧紧贴在张达的脸上。他蜷在角落,听着远处刑房隐约传来的惨嚎,知道自己离那一天也不远了。死囚的烙印烫在心上,比铁钳烧红了烙在肩头的印记更疼。

    他是为了一口吃食犯的事。那年家乡遭了蝗灾,赤地千里,树皮都剥尽了。老母亲饿得只剩一把骨头,蜷在土炕上,气若游丝。他红了眼,夜半翻进镇里米铺的后院,扛了半袋发霉的粟米。天快亮时,他捧着刚熬好的稀粥,扶起母亲,一口一口地喂。母亲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粥还没喝完,门就被衙役踹开了。母亲受惊,一口气没上来,就那样在他怀里断了气。他被打了个半死,拖进这死牢,罪名是“盗粮惊母,致母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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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冤么?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偷盗是实,母亲因他而死更是实。这残生,除了等待秋后那一刀,还能有什么念想?起初,他在牢里嘶吼,用头撞那木栅,恨世道,恨米铺老板,更恨自己。指甲在土墙上抠出血痕,换来的是狱卒更重的鞭挞和更粗的铁链。锁链磨破了皮肉,化脓,生疮,苍蝇围着嗡嗡转,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慢慢腐烂的尸体。

    同牢房有个老囚,快不行了,弥留之际,嘴唇翕动,反复念着“观世音菩萨”。张达混沌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幼年时模糊的记忆。母亲信佛,家里曾有个小小的瓷观音像,面容慈悲。每逢初一十五,母亲总要在像前供上一杯清水,默默祝祷。那时他不解,问母亲求什么。母亲摸着他的头,轻声说:“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我儿平平安安,心地光明。”

    “心地光明……” 张达咀嚼着这四个字,再看自己这双沾了污秽、行过盗窃的手,泪水混着血污淌下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去想平安?但母亲那虔诚宁静的神情,却像黑暗里唯一的一点微光。绝望到极处,人总要抓住点什么。他开始学着那老囚的样子,在心里默念那尊号。起初只是机械地重复,杂念纷飞,一会儿是母亲临终的眼,一会儿是刽子手冷笑的脸。

    念着念着,心竟奇异地慢慢静了下来。他不再去想那必然的结局,而是开始审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除了最后一次的偷盗,他可曾堂堂正正做人?可曾对得起母亲的教诲?忏悔像钝刀子割肉,细细地,疼得真切。他忽然明白,绑住他的,不只是这监牢的铁栅和锁链,更是他内心的罪与愧。他向着虚空,向着记忆里母亲的方向,深深忏悔。不是为了求得赦免,只是觉得,该有这么一场忏悔。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念得愈发专注。那尊浩像清泉,一遍遍冲刷着他污浊的心。有时在恍惚中,他仿佛能看见那瓷观音温润的光泽,感受到母亲轻柔的抚摸。他开始觉得,即便立刻去死,若能带着一颗清净些的心,或许也能少几分狰狞,坦然去见地下的母亲。

    一夜,风雨大作,牢房顶漏下雨水,寒风刺骨。他冻得瑟瑟发抖,锁链更是冰寒彻骨。他缩紧身体,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冥念上,试图忘却肉体的痛苦。渐渐地,那寒冷的感觉似乎剥离了,周身竟生起一丝奇异的暖意。也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咔嗒”声。

    他起初以为是错觉。但紧接着,手腕和脚踝处那沉重紧束的感觉,竟然松了!他难以置信地轻轻一动,那缠裹了他数月、锈迹斑斑、曾让他皮开肉绽的锁链,居然如同腐朽的草绳一般,自行脱落下来,堆在他的脚边,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愕然地看着自己重获自由的手腕,那里只有一圈深紫色的旧痕。没有断裂的痕迹,没有钥匙开锁的动静,它们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脱离了。

    同一牢房的囚犯被惊动,瞪大了眼睛,发出压抑的惊呼。声响引来了巡夜的狱卒。那狱卒举灯一看,也骇住了。他蹲下身,捡起那副锁链,反复查验,链子完好无损,锁头也依旧紧扣着。“真是……真是活见鬼了!”狱卒脸色发白,看看锁链,又看看呆立在一旁、神情平和的张达,喃喃道。

    这事成了奇谈,层层上报。郡守听闻,详查案卷,又提审了张达。堂上,张达面无惧色,将前后经过一一道来,说到母亲的死,依旧泪流满面,痛悔不已。郡守沉默良久。张达所犯之罪,按律当斩,但此事透着蹊跷,且其情可悯,其遇可谓至诚动天。最终,郡守以“孝心感格,天意示警”为由,上表陈情,竟赦免了他的死罪。

    跨出牢门的那一刻,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他恍如隔世。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城外母亲的荒坟。他结庐而居,守在坟旁,搭了个简陋的茅棚。

    此后一生,他再未沾过荤腥,终身持斋,每日里最重要的功课,便是清洁身心,对着一个后来请回的简陋木雕观音像,默默诵念。他不再是那个为求生计便可铤而走险的浑噩青年,也不是那个在死牢里只知恐惧哀嚎的待死囚徒。他成了乡里一个沉默的善人,有人需要帮忙,他总会默默地搭把手。他很少言语,眼神却澄澈而平静。

    有人问起他当年的奇迹,他只是摇摇头,不愿多谈。只有一次,对着一个曾照料过他的老者,他轻声说过一句:“哪是锁链自己会开……是心里的锁,先解开了啊。”

    原来,最坚硬的枷锁,并非铁铸而成,而是由恐惧、绝望与罪孽浇铸在心上的。当忏悔的泪水将其浸润,当信念的光芒照进深处,再沉重的束缚,也会在某个顿悟的瞬间,土崩瓦解。真正的解脱,向来始于内心。

    14、孙敬德

    天保五年的秋天,定州牢狱里,孙敬德蜷在湿冷的草堆上。鞭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胸口。他是募兵,吃的是行伍饭,本以为保境安民是正途,却不曾想,一桩无头劫案,竟将他也卷了进去。同袍指认,人证物证似是而非,几番拷打下来,他已是皮开肉绽,神智昏沉。铁链锁住的不只是手脚,更像是勒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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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是信佛的人,家中还供养着一尊亲手雕琢的楠木观音像,线条虽朴拙,眉眼间的慈悲却是他倾注了心血的。每逢归家,总要在像前静默片刻,拂去尘埃,仿佛那能拂去心上的征尘。如今身陷囹圄,那尊观音像的慈容,便成了他昏昧视线里唯一一点微光。

    又是一轮酷刑过后,他昏死过去。迷离之际,仿佛见一灰衣沙门,面容模糊,唯有眼神清亮如寒潭,立于身前。“汝欲活否?”声音不高,却直透心底。孙敬德挣扎着点头。沙门道:“诵救生观世音,千遍不懈,难可自脱。” 话音甫落,人影便散了。

    孙敬德猛地惊醒,牢房里依旧黑暗,唯有高窗透下的一缕残月清辉。是梦,却又如此真切。“救生观世音……”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开始默念。起初只是求生之念驱使,念得急切,心思却仍被恐惧和冤屈缠绕。渐渐地,那五个字仿佛有了分量,一遍一遍,沉入心湖,将那翻腾的惊惧、不甘与愤懑,一点点压了下去。他不去数数,只将全部精神贯注在这名号上,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不知念了多久,直到喉咙腥甜,精神却奇异地清明起来,周身痛楚也似减缓了许多。

    判决终于下来,秋后处决。行刑那日,天色阴沉。他被押赴市曹,跪在冰冷的刑场上。四周是嘈杂的人声,他充耳不闻,只是闭上了眼,心中那尊观音像的容颜愈发清晰。他不再求活,只是专注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意念纯粹,别无杂染。

    刽子手得了令,吐口唾沫在掌心,握紧了鬼头刀。那刀光一闪,带着风声落下!只听得“锵”的一声刺耳锐响,并非利刃切过骨肉的闷声,那厚重的鬼头刀竟从中断为两截,刀头“当啷”落地,砸起些许尘土。孙敬德只觉得颈后一阵凉风掠过,肌肤却完好无损。

    监斩官愣住了,人群哗然。换刀!第二把刀扬起,更狠厉地劈下,结果仍是“铿”然一声,断作两段。第三把刀,亦复如是,断口整齐,如同被神力斩断。刑场上一片死寂,唯有风卷旗帜的猎猎作响。监斩官汗如雨下,此事太过蹊跷,他不敢再行刑,急令将孙敬德押回,火速呈文上报。

    文书几经辗转,竟到了当朝丞相高欢的案头。高欢详阅卷宗,又听闻孙敬德平日奉佛虔诚,造像礼敬,沉吟良久,叹道:“此乃至诚通神,非人力所能及也。”遂上表天子,力陈其冤,请求特赦。天子准奏。

    孙敬德拖着镣铐走出死牢,恍如隔世。他一路跋涉,归心似箭,直奔家中那间小小的佛堂。推开门,尘埃在光柱中飞舞,那尊楠木观音像依旧静静地立在案上,慈目低垂。他踉跄上前,欲要礼拜,目光却猛地凝住了——在那观音像的颈项之上,赫然交错着三道清晰的刀痕,深入木理,如同新斫。

    他浑身一震,随即泪如雨下,不是后怕,而是无以言表的感念。他俯身下拜,长跪不起。原来,那千钧一发之际,并非刀锋无力,而是冥冥中有大悲之力,以其形代其受,将那断头之厄,引到了这木像之上。

    此事传扬开去,震动朝野。高欢下令,将孙敬德所诵“救生观世音”之圣号及其灵验,录为经文,抄写流传,世人称之为《高王观世音经》。自此,大江南北,无论贵贱,诵者日众。

    可见,至诚之心,能感天动地,金石为开。那断刃三折,非刀不利,是慈悲之力,更坚于钢铁;颈项无伤,非命不该绝,是信念所至,已超脱形骸。人在绝境,但存一念纯粹,一心不散,便是无上之力,足以撼动命运的锁链。

    15、高 荀

    地牢深陷,黑暗黏稠得如同凝固的墨。空气里弥漫着腐土、秽物和绝望混合的气息。荥阳人高荀蜷在角落,沉重的铁镣陷进皮肉,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刺骨的冰凉和摩擦的痛楚。他年已五十,半生光阴算不得清白,却也未曾想过会因一桩人命官司陷于此地。那是一场混斗,失了手,人便没了。是债,得还。他认。

    “分意必死”——这四个字像铁钉,早已楔入他的脑海。他甚至不再去分辨日夜,只等着那最后一刻的到来。同牢的还有个年轻人,性子还没磨平,偶尔会发出些压抑的呜咽。一日,那年轻人凑过来,声音枯涩:“喂,老哥,听说……诚心念观世音菩萨,或能得救。”

    高荀眼皮都未抬,喉咙里滚出一声类似冷笑的叹息:“我罪至重,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甘心受诬?谈不上,但确是自个儿造下的业。何由可免?” 他这条命,在他看来,已是贴在阎王簿上的了,只等朱笔一勾。

    那同禁的囚徒却不放弃,或许是自身的恐惧需要藉由劝慰他人来排遣,又或许是高荀那死灰般的神情让他不忍,接连几日,反复劝说:“总是一条生路,试试何妨?心诚则灵啊……”

    许是被扰得烦了,许是心底那最后一丝对阳世光亮的贪恋被搅动,高荀那颗枯死的心,竟微微裂开了一道缝。他想起幼时随母亲去庙里,那金身塑像低垂的眉眼,是何等的慈悲宁静。他这一生,奔波劳碌,争强斗狠,何曾有过片刻那样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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