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残雪，掠过粮仓的飞檐斗脊。
沈微澜站在高台之上，指尖轻抚腰间绣绷一角，目光如刀，扫视下方黑压压的运粮队。她身侧，夏蝉一袭玄衣，剑在鞘中，却已蓄势待发。
“人齐了。”冬珞低声禀报，“共三十七人，与名册相符。”
春棠点头：“伪装得极好，连口音都练过北地腔调。”
沈微澜眸光微敛，声音不疾不徐：“那就请君入瓮。”
她抬手，轻轻一挥。
远处鼓声骤响，如惊雷裂空。
火光未燃，杀机已动。
粮仓外，运粮队缓缓而入。
领头之人披着旧皮氅，帽沿压低，只露出半张脸，眉眼温顺，唇角含笑，像是个常年奔波的老役工。
可那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正是柳若蘅最信任的心腹——柳七娘。
她曾是绣坊女工，一手双丝针法，能绣出九转回环的图案，亦能缝合人心的裂痕。
如今，她将这门技艺，用在了刀刃上。
队伍刚踏入粮仓，脚下的青石便微微震动。
她眉头一皱，脚步略顿。
身后一人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头：“无事。”
话音未落，头顶忽有风声掠过。
一支箭擦着她的耳际飞过，钉入木梁，箭尾还系着一张纸条。
她心头一紧，抬眼望去，只见高台上立着一人，素衣如雪，目光如霜。
“沈微澜！”她咬牙低呼。
对方嘴角微扬，声音清冷：“你来迟了。”
柳七娘冷笑：“我来赴约，你倒真设了宴。”
沈微澜不动声色：“你既知是宴，又怎敢独饮？”
话音未落，四面灯火大亮。
数十盏灯笼自屋檐垂下，照得粮仓如同白昼。
柳七娘脸色骤变，迅速后退一步，却见四周早已埋伏重重兵甲，弓弩林立，寒光森然。
她猛地回头，欲令手下撤退。
然而，脚下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轰！
地面炸开一道裂缝，火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四面八方皆有火舌窜起，如蛇吐信，封锁了所有退路。
秋蘅站在暗处，手中火折子尚未熄灭，药粉已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火药遇空气自燃，延迟三息。”她低声自语，“正好。”
粮仓之内，火光如龙。
火焰沿着事先布置好的火线迅速蔓延，点燃了藏在护甲内的火药。
“棠梨花纹！”柳七娘终于看清那些护甲上的纹路，心中大骇，“你们竟敢……”
她话未说完，一声巨响震破苍穹。
火药接连引爆，粮仓内尘土飞扬，木梁断裂，粮袋翻滚如浪。
柳七娘被气浪掀翻，口中喷出一口血，却仍死死攥住腰间一枚铜牌。
那是柳家密令。
她挣扎起身，正要突围，眼前却已站定一人。
夏蝉手持软剑，剑尖滴血，眼神凌厉如鹰。
“你说，你们主子为何不敢亲自来？”她冷冷开口。
柳七娘抹去嘴角血渍，冷笑：“她自会来取你的命。”
夏蝉不答，只手腕一抖，剑影如流萤划过夜空。
剑锋所指，血花飞溅。
柳七娘踉跄后退，咽喉已被割破，鲜血汩汩而出。
她瞪大双眼，望着夏蝉，嘴唇翕动，似要说什么。
夏蝉俯身，凑近听她最后一句遗言。
她气息微弱，却艰难吐出几个字：“绣……绷……有毒……”
话音未落，她已气绝身亡。
粮仓之外，谢云峥率军围剿残敌。
他身披战甲，骑马巡视战场，目光冷峻。
一名副将策马上前：“侯爷，敌军全歼，未见柳若蘅踪迹。”
谢云峥眉头微蹙：“搜！”
副将应声而去。
谢云峥翻身下马，走向火场深处。
沈微澜已在那里等候。
她手中握着一样东西——一枚染血绣绷。
细看之下，那绣绷上残留的针脚，竟与婚书上的“心”字极为相似。
“这是她在临死前死死攥着的。”沈微澜轻声道。
谢云峥凝视片刻，神色复杂：“她到底是谁？”
沈微澜未答，只是将绣绷翻转，背面赫然露出一行极细的字迹：
“并蒂莲开，双生一线。”
谢云峥瞳孔微缩。
沈微澜淡淡道：“这不是绣工的手笔，是毒术的标记。”
她指尖轻点绣绷边缘，隐约嗅到一股檀香。
“这香味……不是寻常香料铺能有的。”
谢云峥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城南，有一家香料铺，从不出售檀香。”
沈微澜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那就去看看。”
夜风渐起，火光渐熄。
粮仓废墟之中，余烬未散。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敌军尸体，唯有一具女尸，面容焦黑，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绣绷。
沈微澜蹲下身，伸手拨开她额前乱发。
那一瞬，她眸光微动。
女子眉心一点朱砂，虽经烈焰灼烧，仍未褪尽。
她认得这个妆容。
三年前，柳府新进绣娘，初入府邸时，便是这般打扮。
“原来如此。”她低声喃喃。
谢云峥走近：“什么？”
沈微澜起身，将绣绷递给他：“这不是柳若蘅。”
谢云峥一怔：“什么意思？”
沈微澜看着那具焦尸，语气平静：“真正的柳若蘅，还没现身。”
谢云峥神色骤变。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尘土飞扬，一名斥候疾驰而来，面色苍白。
“启禀侯爷、夫人！”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监察司刚刚传讯——”
他喘息着，一字一句：
“城南香料铺，昨夜有人购入大量檀香，与绣绷残留气味一致。掌柜说，那人……戴着面纱，身形纤瘦，说话声音极轻，像……”
他顿了顿，声音微颤：
“像柳若蘅。”
沈微澜与谢云峥对视一眼。
她唇角微扬，笑意却冷如冰霜。
“她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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