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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蘅芜长歌破轮回
    铜铃响了。

    一下。两下。三下。

    沈微澜指尖那点火悬在半空,像要滴下来的血珠,胎记开始发烫。不是疼,是催,是扯,是千年前埋进骨头里的根,现在在血管里抽芽。

    她没动。

    谢云峥却跪了下去。胸口起伏得厉害,玉佩贴着肉烧红,像块烙铁。他咬紧牙,喉结上下滑动,硬生生把闷哼咽了回去。

    “别……响。”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铃声不歇。从高台深处传来,每一声都震得沙子浮起来,胎记跟着一跳一跳。

    沈微澜闭眼。

    《蘅芜悼亡辞》在心里一句句过。

    “魂兮归来,哀江南……”

    “卿本瑶台种,谪落旧山川……”

    胎记的热变了。不再烫,反倒温了,像春水从骨缝里渗出来。她睁眼,火光落进瞳孔,像星子掉进寒潭。

    她抬手,指尖的火倒卷,刺进左臂旧疤。

    血涌出来,顺着小臂滑下,滴在沙上。沙地一烫,裂出细纹,纹路爬成符,钥匙印浮起微光。地面轰地塌了,暗道自脚下裂开,通向高台深处。

    “祭的不是人。”她低声,“是命。”

    谢云峥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你不能——”

    话没说完,高台之上白纱晃了。

    柳若蘅的妹妹从雾里走出来,白裙干净得不像活人。她拎着铜铃,铃舌弯成刺,尖端发黑。她一步步走来,脚步轻,可沙地微微震。

    “你欠的命。”她开口,声音忽高忽低,像两个人抢一张嘴,“该还了。”

    沈微澜不动。

    她盯着铃,又看女人的脸。那双眼睛,空得不像人,可深处有东西在动,像卵壳快裂。

    谢云峥突然咳出一口黑血。

    他抬手抹掉,掌心一片红。玉佩在他胸口猛震,几乎要炸开。他盯着那女人,眼神从疼转成冷。

    “不是她。”他低声道,“从来不是。”

    他咬破舌尖,血混着口水滑下去。一把扯下婚书,裹住玉佩,反手插进左胸。

    血喷出来,溅在沙上不散,反成一条线,往地上残阵流去。玉佩裂开,一道血光冲天,凤凰虚影从血里浮起,和沈微澜胎记遥遥呼应。

    女人脚步一顿。

    铜铃在她手里断了,铃舌落地,“叮”一声。

    黑雾从她七窍涌出,缠成一团,悬在高台铜鼎上——一颗巨卵,布满血管似的纹路,缓缓跳动。

    母蛊。

    沈微澜踏上暗道台阶。

    一步。两步。火随她走,凤凰虚影绕头顶盘旋。她走到高台中央,撕开衣襟,露出心口胎记。红莲纹在皮下流动,像活物呼吸。

    她抽出冰魄箭。

    箭尖抵住心口,轻轻一压,血珠渗出。

    “娘。”她轻声说,“我来接你回家。”

    她开口,唱《蘅芜长歌》。

    声音像泉水从深谷里冒出来,清冷破雾——

    “月照空山雪——”

    红莲火腾起三丈,卷上高台,烧光残纱。

    “莲心埋旧骨——”

    冰魄箭再压,入肉半寸,血顺着箭杆流。

    “归来不言别——”

    凤凰展翅,真身降临,双翼一振,火浪扑向巨卵。

    母蛊猛颤,黑雾翻腾,幻出千百画面——

    沈母白袍染血,站在火里回头。

    “澜儿……来陪娘……”

    “女儿,命该如此……”

    “轮回已定,莫要逆天……”

    沈微澜闭眼。

    血从心口淌下,浸透衣服。她不退,不躲,只把冰魄箭又推一寸。

    “我不认命。”

    她睁眼,歌声没断——

    “孤鸿踏月来,寒枝不肯栖——”

    火势暴涨,凤凰俯冲,利爪撕开巨卵。黑雾哀嚎,像万鬼齐哭。

    “一念破长夜,天地共清明——”

    她把箭彻底捅进心口。

    血溅三尺。

    凤凰鸣叫,火浪席卷,母蛊在烈焰中碎裂,化成灰,随风散了。

    高台塌了。

    沙城震动,长阶断裂,石墙倒下。谢云峥踉跄上前,一把抱住倒下的沈微澜。她脸色惨白,嘴唇没血色,指尖还缠着火,可已经弱了。

    “撑住。”他哑着嗓子,“别闭眼。”

    四婢冲上来。

    夏蝉剑插地,挡住砸下的石柱。

    春棠从怀里掏出算筹,残木摆开,手指飞动。

    秋蘅银针连发,封住沈微澜心口三处大穴,又摸出“九转还魂丹”,捏碎塞进她嘴里。

    冬珞掌心凝出冰镜,映出地底脉络:“东南三丈,有阵没毁。”

    谢云峥低头看手中玉佩碎片。他划开掌心,血滴进阵心。

    微光闪了。

    阵纹亮一下,又暗。

    “不够。”冬珞说,“得有人引血,持续供能。”

    谢云峥不说话,反手再割一刀,血流如注。阵光慢慢稳了。

    夏蝉断后,剑光织网,扫开落石。春棠背起沈微澜,秋蘅紧跟,银针不离她心口。冬珞闭眼,冰镜推演最后坐标。

    “走!”

    众人踏入阵中。

    火光里,沈微澜昏迷中哼起《蘅芜谣》。

    “月照空山雪……风起孤鸿绝……”

    远处,风沙深处,一声汽笛划破夜。

    不是现实,是回响。

    是灵魂深处,一艘船,终于启航。

    谢云峥最后回头看。

    圣城在身后塌陷,沙如瀑,埋了旧梦。他闭眼,再睁,只说一句:“带她走。”

    春棠背着沈微澜,脚步没停。

    夏蝉收剑入袖,指尖还沾着血。

    秋蘅收针,药箱合拢,发出轻响。

    冬珞把冰镜贴回手腕,冷光隐没。

    她们没回头。

    风沙卷过残阵,最后一丝光熄了。

    沈微澜在梦里睁了下眼。

    火没了,魂还在。

    她轻声说:“娘,我回来了。”

    谢云峥走在最后,左手攥着玉佩碎片,血滴在沙上,一串暗红。

    他忽然停下。

    风里,有歌声。

    不是沈微澜的,不是《蘅芜长歌》,也不是《悼亡辞》。

    是一支陌生调子,极轻,极远,像从地底传来。

    他抬头。

    沙幕深处,好像有白影一闪。

    那影子,穿着他记忆里的那条旧裙。

    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下一瞬,风沙扑脸,遮了视线。

    他抬手,抹去脸上沙粒。

    再看时,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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