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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主仆二人正说着体己话,紫鹃掀帘进来:“姑娘,老爷来信了。”——她口中的老爷,自然是岳山。

    林黛玉眸中霎时漾起笑意,接过信笺时连指尖都透着欢喜。未及拆封,便吩咐道:“劳烦紫鹃姐姐请可儿姐姐和宝姐姐过来,岳大哥定有要事相商。”

    待众人齐聚,秦可卿挨着黛玉坐下急问:“信上说什么?”黛玉将信纸展开略扫几眼,便递与众人传阅:“岳大哥提了两桩事——一是苏州城即将举办‘沧浪雅集’,江南才子皆会赴这场文会,正好用作迎他赴任的排场;二是既让宝姐姐假扮他,便由咱们先行赴会,他需隐匿身份处置些琐事。”

    说着蹙起眉尖:“岳大哥倒是便宜行事,却给咱们出了难题。闺阁里假扮尚可,若在外头露了破绽怎生是好?更别说应酬往来时,一开口岂 帮?”

    秦可卿沉吟道:“容貌尚可描摹,嗓音终究难改。”黛玉忽眸光一闪:“不若对外称岳大哥水土不服,嗓音嘶哑不便言语?由我与宝姐姐周旋应对,或可周全。”

    秦可卿轻蹙眉头:妹妹真要出门见外人?这恐怕不妥当。

    林黛玉眼波流转:戴上面纱便是,有何要紧。

    秦可卿看穿她心思:莫非是听闻城里热闹,你也想去瞧瞧?

    林黛玉俏皮地眨眨眼:主要还是为着帮岳大哥。

    二人说得热闹,倒把正主薛宝钗晾在一旁。

    薛宝钗抖着信笺,无奈道:你们倒商量得痛快,可问过我的意思?

    两人齐刷刷望来,故作惊讶:宝姐姐难道不愿帮岳大哥?

    薛宝钗轻哼:我可没这么说。

    林黛玉与秦可卿对视一眼,掩唇轻笑。

    秦可卿拉起薛宝钗:走罢,再去试试妆容?这几日船上饮食清淡,宝妹妹瞧着清减了些。

    薛宝钗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你分明是对侯爷情根深种,偏要扮作侯爷模样,倒在我跟前撒娇。

    又瞥向林黛玉:这样的痴人放在侯爷身边,你也放心?

    林黛玉双颊微红,笑嗔道:可儿姐姐该跟宝姐姐学学,如何心里惊涛骇浪,面上纹丝不动。

    这般她便再挤兑不得你了。

    满屋笑声中,薛宝钗与秦可卿俱是面红耳赤,相携离去。

    待众人散去,屋内只剩紫鹃雪雁三人,顿时安静下来。

    久别重逢,众人心里都藏着欢喜。

    林黛玉也不例外。上次分别时的情景,总在她梦中浮现。

    梦里千般场景轮转,却不知再见时,与岳大哥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她倚窗远眺。

    晴空如洗,碧波无痕,正是好光景。

    袖中取出皇后所赠锦囊,她又细细读过。

    心中演练过千万种说辞,要为当初越界之举辩解。

    有皇后指点,她定不会落了下风。

    与岳山相伴六载,他在身旁已成习惯。

    岳大哥安好便好,我这就来了。

    ——————

    杭州行中书省衙门,

    丞相赵德庸攥着苏州急报,眉间沟壑纵横,面上阴云密布,全然不见平日半分温和。

    下首参知政事钱仕渊与之共事多年,最知深浅。见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上司竟失了常态,便知出了塌天大事。

    “苏州出何变故?以改兼赈之策竟行不通?”

    “大人请看。”

    钱仕渊接过急报,神色骤变。

    “毁堤淹田之灾竟被平息,火龙烧仓之计亦遭识破,反被利用。这漕帮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钱仕渊沉声道:“莫非安京侯对苏州诸事了若指掌,早有防备?”

    赵德庸眉心紧蹙:“安京侯又非神仙,岂能未卜先知?若他不在苏州,如何知晓此地动向?”

    “若他在苏州,船上之人又是谁?我等要迎的又是何人?”

    钱仕渊苦笑摇头:“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我实在想不出。以改兼赈乃临时之策,非原定计划。即便如此,淹田之后竟能迅速稳住局势,甚至码头恰好备有粮草。”

    “此等手段,岂是区区漕帮所能为之?”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如今火龙烧仓一事,百姓对官府已失信任,更不愿卖田。他们只等安京侯主持公道。若安京侯追查到底,我等该如何应对?”

    钱仕渊坐立不安,在堂中来回踱步,额角沁出冷汗。

    朱知府遗留之患,洪水破堤亦有人栽赃,再施以改兼赈之策,本应天衣无缝。

    待岳山抵苏,改稻为桑早已完成。岳山擅赈灾,届时令他救济灾民,也算分他一份功劳。

    如此各方皆大欢喜。

    可如今局势逆转,岳山将至。他奉皇命而来,必会整顿江浙官场。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洗清江浙官场之污名。

    “唯有断腕求生。”

    赵德庸缓缓吐出一口气:“拿下孙逸才,再令徐家供出一名替罪羊,坐实孙逸才与其勾结之罪,务必在安京侯抵苏前定案。”

    “孙逸才曾掌账目,利欲熏心陷害朱知府,倒也说得通。”

    “此事由你亲自督办,切勿出错。”

    钱仕渊叹息:“只得如此了。”

    “今年未能改田,江浙上下皆无油水,京中与宫中的孝敬亦无着落。若再杀几个办事之人,日后谁还肯效忠?”

    赵德庸冷声道:“安京侯一到,众人皆需收敛,此事怪不到老夫头上。”

    “宫中与京中的孝敬断不可少,苦的只能是下面的人。”

    “送走这尊瘟神,一切再从长计议。”

    ……

    苏州城内,

    粮仓起火一事再度激起民愤。

    百姓日日聚集府衙前 ,孙逸才却紧闭衙门,避而不出,只留胥吏敷衍,声称定会彻查粮仓失火一案。

    眼下,即便将粮仓失火归咎于监管疏忽、意外走水,百姓们也绝不会买账,非得揪出个罪魁祸首来平息众怒不可。

    可孙逸才本是外乡客,在苏州既无根基,又无亲信,哪里寻得出合适的人选?

    一切只能等杭州的回信到了,再做定夺。

    另一边,漕运会馆的赈灾事宜依旧热火朝天。

    火龙烧仓一事对漕帮似乎毫无影响,百姓们原本担忧的赈灾粮,次日便照常发放,未曾间断。

    为方便灾民领取,漕帮甚至在玄墓山之外增设了几处提粮点,赈济之事反倒比之前更加顺畅。

    被焚毁的漕运会馆粮仓,也在受过漕帮恩惠的百姓自发修缮下,不出几日便清理了废墟,打下了新地基。

    众人一边干活,一边咒骂孙逸才,干得愈发卖力。

    抡锤砸桩时,仿佛要将那 污吏钉进地底。

    “侯爷,眼下存粮已所剩无几,恐怕撑不过两日了。”

    漕运会馆的管事进屋向岳山禀报。

    如今秋收未至,各府存粮见底,正是岳山最难熬的关头。

    但并非无路可走,尚有破局之策。

    苏州府库的粮仓应当还有余粮,且本地富户众多,洪水过后,许多大户并未伤筋动骨。徐家为购田囤积了大量粮食,若能将其取出赈灾,眼下困境便可化解。

    然而,岳山此刻无权查案,无法掌控府衙,更不便与大户交涉,此路暂且不通。

    另一条路,仍是借粮。

    沧州已无粮可调,江南其他府镇岳山又不熟悉,最熟的莫过于扬州的林如海了。

    况且扬州与苏州相距不远,水路运粮极为便利。

    “看来还得再向林大人求援了。”岳山轻叹一声。

    此前林如海调派了一批盐户和精通盐法的官吏,如今已在沧州盐运司安置妥当,岳山也算欠了他一份人情。

    此番再开口,想必林如海不会拒绝。

    扬州乃天下通衢,南北枢纽,盐商云集,富甲一方,堪称当世第一大城。

    以扬州的粮储和巡盐御史的权势,借个十万石粮食应急,不过举手之劳。

    待岳山正式上任,多还他些便是。

    扪心自问,岳山将林黛玉照料得妥帖周到,舟车劳顿却未染病恙,岂非大功一件?

    林如海岂能不领情?

    想通此节,岳山便拿定了主意。

    “缺粮之事我已有对策,你先去忙吧。”

    他坐回案前,提笔写信。

    以往与林如海公务往来,多由林黛玉代笔,林如海从未多言。

    至于上次林妹妹代书辞柬之事,想必林如海也不会放在心上。

    “兄长如晤:闻兄在扬州政绩斐然,百姓安居,圣上亦对兄赞誉有加,实为吾辈楷模。”

    “今弟欲赴苏州巡抚,整顿政务。不料未至,便遇洪水肆虐,江河泛滥,天灾人祸难料,百姓已困顿不堪,房屋倒塌。”

    “弟日夜忧心,寝食难安。今斗胆向兄长求借十万石粮米,救济灾民。扬州富庶,兄长素来仁厚,此数不为多,望兄长勿要袖手旁观。”

    “若蒙兄长援手,弟必感激不尽,永志不忘。”

    “黛玉随弟身侧,身体康健。弟日后定当尽心照料,以报兄长恩情。”

    “静候佳音。”

    折好信笺,岳山眉梢微动。

    称林如海为兄长,本是秦王府惯例,只是他与林黛玉关系亲近,这般称呼倒显突兀。

    然而林如海对此一无所知。若不称兄长,反倒不合礼数。

    “侯爷,有个叫苏四的人求见,自称是您的故交。”

    听闻通传,岳山心知先前布下的暗棋已见成效。

    眼下苏州城内,最令岳山在意的莫过于知府衙门。其内情状,他早有筹谋。

    搁下笔墨,岳山吩咐:“带进来。”

    片刻后,管事领着一粗布衣衫、形似灾民的男子入内。

    岳山道:“倒是机灵,来前还懂得乔装,有些出息。”

    苏四讪笑:“侯爷过奖,小的这点伎俩,哪及您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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