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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百花战
    「我输了….」

    英风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勉强挤出这句话。

    英风周围的地面全被翻起,凌乱不堪如同废墟,一侧堆着折断的木剑。

    内力早已耗尽,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白天开始的比武一直持续到日落,倒也情有可原。

    「辛苦了。」

    英风望向声音的主人。

    ‘…好强。’

    脑海中只浮现这个念头。

    那个叫武延的青年——据说担任仇阳天护卫——的武功令人惊叹。

    因百花战近在眼前,对热衷比武的英风而言,能遇到主动前来切磋的强剑客本是喜事。

    但没想到会强到这种程度….

    英风突然想起南宫霏儿。

    脸颊立刻感到发烫。

    那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虽说是促成他与仇阳天比武的契机,也是让他认清内心的顿悟时刻。

    但想起当时幼稚的自己仍不免尴尬。

    ‘看似相似…却完全不同。’

    英风知道南宫霏儿是四大世家之首南宫家的嫡系,但不知是她性格使然还是家风传承,她修炼家传武功时从不顾忌旁人眼光。

    仿佛在说要看便看,径自施展华丽的剑舞。

    那克制的剑路中蕴含着多种攻防轨迹。

    用贬义的说法——南宫霏儿的剑路就像那些不囿于剑法、自成一派的武者般杂乱无章。

    尽管如此,她拥有柔韧的肉体与才能,那些杂乱的招式反而成了优点。

    至少在英风眼里是这样。

    但若真打起来自己必输无疑。

    ‘这个人….’

    武延的情况正相反。

    利落又娴熟,堪称基本功扎实的典范。

    字面意义上典型剑客的标本。

    英风快速分析着自己落败的原因。

    武延的剑不依赖招式特殊变化或过人直觉,纯粹以基本功见长。

    英风落败的原因简单到可笑——武延的剑更快更沉。

    面对无从辩驳的事实,英风叹了口气。

    ‘天外有天人外人啊。’

    见识仇阳天后,他恃才傲物的心态被粉碎;面对南宫霏儿时,再度因羞耻感意识到自身不足。

    而现在望着武延,只感到无尽的空虚。

    ‘连重建自信的间隙都没有。’

    英风忽然觉得‘剑龙’这个名号沉重得令人窒息。

    武延平静地向英风伸出手。

    「多谢指教,受益匪浅。」

    「…哪里。陪练一整天,该我道谢才对。」

    英风握住那只手站起身。

    虽然满身尘土,随便拍打几下也就够了。

    武延看着他说:

    「在外逗留太久了。我该告辞了。道长还要继续修炼吗?」

    「嗯,我想再练会儿。」

    要平息纷乱的心绪,除了修炼别无他法。

    至少英风只知道这个办法。

    武延对英风的话点了点头。

    收拾完残局后,为尽快返回住所而沿山路下行。

    迎着凉爽山风行走时,武延的表情依然紧绷。

    不专注护卫工作而整日沉迷比试,这恐怕是头一遭。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与英风相似,武延也藏着烦闷心绪。

    虽是为寻求答案而做的出格之举,但武延只感受到忽视本职的强烈愧疚。

    「所谓护卫该做的事...根本一件都没做到...」

    随风飘散的嘀咕里浸满武延的自责。

    仇阳天已遭遇过多少次危机。

    甚至因误信华山派这豪门大派能保平安,仇阳天曾直面绝顶级高手的杀局。

    那时的自己在做什么?

    绞尽脑汁想找借口,却半句正当理由都说不出口。

    分明是玩忽职守。

    偏偏还是身为护卫的自己。

    ‘无能之辈。’

    他当然知道仇阳天常躲开自己视线行动,也明白其天赋已逐渐达到无需护卫的境界。

    但这都不是理由。

    自己既是剑也是盾。

    仇阳天受伤这件事,除自己战死外都不该发生。无关对仇家的热忱或对仇阳天的忠诚。

    这是责任问题,更是关乎武者本心的原则。

    迷失自我的武者便不配再称武者。

    这是武延敬重的天下三尊中剑尊留下的箴言。

    仇阳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

    初次见面时明明还是个连二流都算不上的少年。

    如今的仇阳天已是一流高手,甚至即将触及绝顶之壁。

    这般成长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完成了。

    反观自己呢?

    因未能登临绝顶,已在此地蹉跎多少年了?武延始终认为现在焦躁为时尚早。

    他以为时间仍站在自己这边,只要持之以恒,终有攀登巅峰之日。

    ‘…可照这样下去到底要等到何时?’

    无能。

    简直无能至极。

    为守护而练剑之人,若守护不成还有何意义。

    自己的剑究竟该指向何方。

    武延无从知晓。仿佛刚找到的路又迷失在雾中。

    最近参与的比试究竟收获了什么。

    ‘大概领悟了何谓可能性吧。’

    他窥见了与自己截然不同、那些光芒万丈之人怀揣的东西。

    光是想起英风便是如此。

    短短一日比试中就能目睹他的成长。

    武延十招里会漏接五招的剑式,英风在比试尾声时已能全部接下。

    武延眼中英风的破绽逐渐减少,到最后几乎无懈可击。

    虽然英风本人满脸遗憾,武延却要竭力掩饰对他的震惊。

    或许某天英风就会达到自己的境界,甚至转瞬超越。

    武延确信那个时刻已近在咫尺。

    ‘而到那时…我是否仍在原地踏步?’

    自责与自惭交织。

    此刻他真切感受到横亘在前的高墙何其厚重。

    「心魔…这也能称作心魔吗…」

    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呼啸的风推着后背催促快回宿舍,但

    武延的脚像钉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

    ‘就这样….’

    稍微,就稍微休息一下。

    感觉有什么从内里开始扭曲崩坏。

    只要稍微歇会儿就回宿舍,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就行。

    武延暗自下定决心。

    静静站立的武延耳中突然传来声响。

    -嗖!

    -咻!

    「嗯?」

    肯定不是风声。

    对于身为剑修士的武延而言,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原本紧贴地面的脚自然抬起。

    不知不觉间已朝声源处迈步。

    -咻!嗖!

    拨开树丛稍作移动,看见有人在宽敞平地上挥剑。

    ‘…为什么?’

    因练剑者是熟识之人而愕然。

    「魏侍从…?」

    正是魏雪儿。

    仇阳天的专属侍从,凭着漂亮脸蛋深受仇阳天所属仆役们宠爱的少女。

    这样的魏雪儿竟在深夜无人的山中挥剑。

    ‘为什么要这样做?’

    嗖 咻 嗖!

    虽因未专业学过剑法而充满笨拙多余的动作,

    却奇妙地蕴含着力量。

    ‘莫非是在锻炼身体。’

    对侍从魏雪儿的行为只能想到这种解释。

    嗖...

    不久后魏雪儿停下持续挥剑的动作,歪着头转动脖颈。

    「不是这个吗?」

    「嗯…?」

    是在自言自语吗?因为经常看到魏雪儿纯真又古怪的性格,这次也以为是那样的情况。

    「好难啊…. 这个好像是对的。」

    她这样嘟囔着抱怨时,魏雪儿展开的动作让武延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从上方到下方。

    仅仅是轻轻划下的一剑却干净利落,在她自己看来也是准确无误的动作。

    与刚才展现的粗糙动作截然不同。

    ‘什么啊…?’

    看错了吗?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仍让人产生这种怀疑。

    「这样做更漂亮又舒服,为什么非要换种方式呢?」

    听到她突然蹦出这句话,武延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是否有人,但并未感受到其他气息。

    「…果然还是去找爷爷…不对才不要见爷爷,爷爷好坏。」

    像是闹别扭般微微皱起脸。

    紧接着魏雪儿缓缓展开的动作,给武延带来了更大的冲击。

    竟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明明只是个不起眼的动作。

    仅仅是向下划去,只是轻轻挥舞而已。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与武延的震惊相反,魏雪儿很快停住了剑尖。

    「知道啦….不做了。」

    就像被附身突然清醒般,魏雪儿又变回了武延最初见到的那种笨拙动作。

    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武延终于走上前去。

    因为实在无法继续旁观下去了。

    「魏侍从…?」

    「啊!是武延哥哥!」

    开心挥手的样子,确实是武延认识的那个魏雪儿。

    「你在这里做什么…?」

    面对武延的询问,魏雪儿含着微笑坦然地回答。

    「我在学剑!」

    「跟…谁学的?」

    「当然是…嗯….」

    正要若无其事回答的魏雪儿突然顿住了。她惊慌地转动眼珠,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自己练的啦。」

    「一个人…?」

    立刻改了口。

    怎么看魏雪儿都是独自一人。应该不会说谎才对。魏雪儿看着这样的武延问道。

    「武延哥现在要回去了吗?刚才少爷来找过你。」

    「啊…!」

    糟了….

    因犯傻导致的失误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武延强压着内心的慌乱,对魏雪儿挤出笑容说道。

    「今天因为要专注修炼没能及时回应,我会向少爷赔罪的。」

    「嗯?不用啦,少爷说既然是武延肯定有分寸,根本没多说什么!」

    她模仿仇阳天说话时眼角上翘的样子十分可爱。

    武延不自觉地想摸她的头,像对待妹妹一样,但立刻停住了手。

    魏雪儿对谁都很亲切,但和所有人之间都有一条无形的界限。

    尤其讨厌被人摸头之类的举动。

    只有魏老头和仇阳天被允许这么做,武延知道这点便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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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气氛即将变得尴尬时,魏雪儿再次开口。

    「那哥哥现在要回家了吗?」

    武延点了点头。

    「嗯,工作耽搁太久了,该回去了。」

    武延静静看着魏雪儿手中握着的小木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开口。

    「那、魏侍从。」

    「嗯?」

    「突然练什么剑啊?」

    面对武延的提问,魏雪儿眨了眨眼。或许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吧。

    等待并不算久。魏雪儿很快就摆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开口了。

    「因为少爷天天受伤过来。看来是有人总在欺负他。」

    从细小擦伤到这次险些丧命。每当仇阳天受伤时,魏雪儿都感觉胸口像被整个贯穿般疼痛。

    明明不是自己在疼。

    魏雪儿极其厌恶这种感觉。

    比起自己受伤,仇阳天受伤更让她难以忍受。

    「所以我要保护他。」

    看着那张若无其事笑盈盈的脸,武延一时语塞。

    魏雪儿格外追随偏爱仇阳天的事,在仆役间人尽皆知。

    表现得这么明显怎么可能不知道。

    武延认为这只是能力够不够的问题。

    尽管刚才目睹的魏雪儿剑技确实惊艳绝伦。

    ‘说到底不过是个侍女罢了。’

    这个下意识掠过的念头让武延狠狠咬紧了牙关。

    他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贬低轻视了魏雪儿。

    浑然不知武延这番心思的魏雪儿依旧笑着。

    同时元气十足地喊道:

    「我也要下去啦!少爷肯定在等了。」

    手忙脚乱收好木剑,轻手轻脚挪动脚步。

    武延凝望着魏雪儿的背影。

    ‘卑劣啊武延,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别人也做不到。’

    明知魏雪儿怀着真心,自己却不自觉地萌生恶念。

    ‘清醒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在这种地方崩溃可不行。得打起精神来。

    呼呜….

    将深藏心底的狭隘心思随着叹息一同吐了出去。

    突然,原本小跑着的魏雪儿停下脚步,再次朝武延走来。

    「…魏侍从?」

    武延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因为那张原本天真烂漫的笑脸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这样就够了。」

    「啊?」

    传来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怎么回事?

    魏雪儿似乎不在意武延的反应,只是自顾自说着。

    「至少你好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看来不需要我再多说了。」

    魏雪儿白皙的小手突然抵上武延的胸膛。

    武延刚要动作,却被莫名凝重的气氛震慑得瞬间僵住。

    魏雪儿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他的胸口继续道。

    「别太拘泥于框架,有些时候就是要打破才行。」

    咚-

    随着魏雪儿推掌的动作,武延踉跄着后退一步。

    刹那间从胸口爆发的震颤席卷全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呃…!」

    偷袭吗...?这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魏侍从到底为什么?在混乱状况下武延试图提气运功,但那阵震颤转瞬即逝。

    面对重新袭来的空虚感,武延慌忙拍打自己胸膛。

    「突然这是干嘛…!」

    正想质问对方意图,却发现魏雪儿已恢复平常表情。

    魏雪儿对着武延咯咯笑着说道。

    「说是让你转达一下!」

    「……谁说的?」

    魏雪儿没有回答武延的询问,转身朝宿舍方向跑去消失不见。

    “…?”

    目睹这一幕的武延表情微微扭曲。

    是在开玩笑吗?没想到雪儿还会这种演技。

    虽然松了口气,但魏雪儿最后那句话莫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说要打破框架呢。’

    虽然可能只是随口开的玩笑,但武延总觉得被戳中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试图思考是否获得了什么启示,但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如果这种事能轻易获得...我也不用这么苦恼了。」

    不过魏雪儿的小玩笑似乎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理清了些。

    带着这点满足感,武延跟着魏雪儿朝宿舍走去。

    ******************

    「……怎么回事?」

    红华正安静坐在走廊上,看到魏雪儿进入宿舍后武延紧接着跟了进来。

    她刚质问过为什么深夜让孩子独自外出散步,得到的回答是去散步了。

    正准备出去寻找时...正好魏雪儿出现了。

    但是。

    「发生什么事了吗?」

    随后进来的武延状态有点奇怪。

    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暂且不论...

    ‘是错觉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说我太累才这么觉得?

    武延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朝这边走来。

    「……非常抱歉。」

    「嗯?什么事?」

    「未经请示就擅自暂停了护卫工作。今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啊,原来是在为今天休假的事道歉啊。

    「总该有休息日吧,反正说了休息你肯定也会偷偷修炼吧?」

    “...”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我能看出武延流露的情绪是什么,但作为我而言却无能为力。

    ‘这和英风的情况不同呢。’

    若是被傲慢筑起的高墙属于英风,直接碾碎便是。

    但武延必须靠自己跨过这道坎。

    「要是心里有事,就多休息会儿。」

    「……不必了。」

    「好吧。」

    表明明天会认真起来的武延行完礼便匆匆离去。

    大概是因为还要单独值夜吧。

    我有点在意武延疲惫的神色。是不是快到危险临界点了?

    ‘得找时间试着帮他一把。’

    虽不能直接打通阻塞的关隘,多少能提供些助力吧。

    换作平时我根本不会管这种事,但如果是武延,觉得费点心思也无妨。

    ‘那么好的苗子要是夭折了实在可惜。’

    就当为将来投资吧。正想着这些,沐浴完的魏雪儿朝我走来。

    「少爷!」

    「…你。」

    本想斥责她为何深夜在山里乱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今天也很努力哦!」

    「…嗯,做得不错。」

    我敷衍着回答,从怀里掏出某物递给魏雪儿。

    「…啊?」

    看到我掌中之物,魏雪儿眼睛瞪得溜圆。

    我别扭地移开视线补充道: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当犒劳你干活卖力。」

    那是个泛着白光的发饰。

    上次带南宫霏儿和魏雪儿去县城时买的。

    顺便说下南宫霏儿的也买了,只是还没给她。

    「给…给我的吗?」

    「不喜欢?那我给别人…」

    「才不要!」

    她猛地扑过来抢走了发饰。

    魏雪儿把发饰紧紧搂在怀里,突然笑得眉眼弯弯。

    这反应好得让人措手不及。这么件小事值得高兴吗?

    不过是个廉价饰品,搞得我都想问问神老头了。

    ‘…那老头会骂人吧?’

    直觉告诉我肯定会。

    魏雪儿摆弄着发饰正犹豫怎么戴,突然眼睛一亮直勾勾盯着我。

    我躲开她炙热的视线问道:

    「看什么呢?」

    「少爷。」

    「嗯…?」

    「可以亲你脸颊吗?」

    「什…什么?」

    「谢谢您!」

    「等…!我还没答…!」

    现在回想起来。

    魏雪儿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我回答。

    就这样到了次日。

    终于迎来华山派庆典——百花战开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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