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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龙凤大会4
    仇折叶生于仇氏宗门。

    父母在他五岁那年死于魔境,记忆中毫无印象。

    在仇折叶最初的记忆里,身为父母与师父的唯有祖父仇昌俊。

    看着仇折叶的才华与俊貌,觊觎仇家家主之位的仇昌俊。

    而在夹缝中艰难维系意志的仇折叶。

    却怀揣着无人知晓、连祖父仇昌俊都不曾察觉的小小梦想。

    侠客。

    仇折叶想成为侠客。

    那个纵横中原拯救受困于邪恶与危机的,真正侠客。

    开始做梦的缘由其实很单纯。

    仇折叶最敬重的武者正是剑尊。

    仅凭剑客天赋就成就一切之人,他不得不心生敬意。

    当他游历中原崭露头角时,疾风剑的名号后总伴随着的声誉。

    就连浪人身份招致的指指点点,也未能阻挡他的侠义之心。

    以此为根基累积的无数功绩筑成高塔,为日后剑尊被称为做出重大贡献。

    何为侠义。

    那究竟是什么竟能让自己的胸膛如此炽热沸腾。

    对年幼少年而言这难题太过艰深,但换个角度又是如此简单。

    -武人的信念不可摧折。

    -剑客的侠义便是随心所向不加阻拦。

    我行我素便是侠义。

    在久远过去,剑尊尚被称为疾风剑的年代。

    他独守贫民窟中大开的地狱之门时如此宣言。

    此言传遍中原,成为点燃无数剑客胸中热血的传世箴言。

    也是如今让仇折叶心怀憧憬的全部缘由。

    成为侠客。

    不,是必须成为。

    所谓随心而行方能成就侠义。

    正是以自己必须成为那种人为前提。

    所以仇折叶必须成为圣人。

    年幼时确立的方向是笔直坦途,因初心纯粹而无碍。

    但随着岁月流逝,当仇折叶逐渐成长时,细微偏差开始显现。

    通往终点的航线出现了些许偏移。

    仇折叶对自身梦想与仇昌俊目标毫无异议的原因。

    在于他坚信祖父的意志与自己的梦想同处一条直线。

    即便这让他过着压抑而察言观色的生活。

    天生拥有血脉的仇公子仗着凶残与自私折磨着侍从们。

    所以才在比武中被打得落花流水。

    比起那种人当家主 不如让我来当——祖父这番话在年幼的仇折叶听来相当有道理。

    虽然从没刻意想当家主 但他觉得比起成为仇阳天 保持自我才是正确的。

    就这样过了一年 那天到来了。

    既是转折点 也是仇折叶心中最大的黑历史。

    仇折叶败给仇阳天的那天。

    一年前连自己衣角都碰不到的仇阳天依然矮小。

    看似孱弱的体格 还有和那天如出一辙的低劣语气。

    微妙违和感或许来自他的眼神。

    冰冷而空洞。

    注视他人时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泊 不带丝毫情绪。

    实则是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

    因不敢直视对方 呼吸变得紊乱 语气也不自觉地凶狠起来。

    就像猛兽面前吓得龇牙咧嘴的兔子。

    ‘我?怎么可能…!’

    他不愿接受现实 龇着牙冲了上去。

    结果正如所见 等待仇折叶的只有惨败。

    此时可以确认的是 仇折叶的直觉比想象中敏锐。

    因为他捕捉到了仇阳天散发的危险气息。

    -少爷!

    比武胜利后仇阳天看向女侍的眼神。

    与侍女凝视他的目光 让仇折叶若有所悟。

    那个被认定十恶不赦的仇阳天 或许并非全然如此。

    仅凭我的想法去排斥他人,说明自己看待事物的眼光无比狭隘。

    ‘我是个不完美的人。’

    那要怎样才能变得完美。

    不知道。

    正因自身不完美,所以也无从知晓方法。

    侠义究竟是什么。

    正义为何物邪恶为何物。仇折叶至今仍未明白。

    「在客栈受你照顾了?」

    虽然反复纠结这些问题,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为何不答话。莫非是怕了?因为没带同伴?」

    纯粹的恶意比善意更加昭然若揭。

    昭彰到不容错辩。

    皇甫铁威咬牙切齿地挑衅,仇折叶却刻意不作回应。

    -多管闲事的前提是要能负得起责任。

    -没有担当的侠义心肠就独自耍帅时用吧。

    仇阳天在客栈说过的话仍萦绕耳畔。

    自己并没有做错。

    挺身救助被胁迫的女子怎么可能有错。

    明明清楚这点,仇阳天的话却为何如此刺耳。仇折叶想不明白。

    「既然怂成这样,当初何必在皇甫面前摆出大义凛然的架势?」

    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发出咯咯笑声。

    「啊,是因为藏在后面的同伴?那群娘们倒挺标致。就你这德性也配混在她们中间?撑死了也就是仇家出身吧。」

    撑死了。

    这话格外扎心,但他并未显露在意之色。

    因他深切体会到,像上次那样强出头只会自讨苦吃。

    ‘绝对不是因为介意上次的事才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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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不是因为想起仇阳天那句‘把头埋低’才忍着的。

    皇甫铁威看着这样的仇折叶,继续往下说道。

    「前面坐着的那小子。」

    皇甫铁威话音刚落,仇折叶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被女人团团围住的那货就是虎侠的儿子?肯定不是你吧。」

    这问题明白得根本无需多问。

    仇阳天身上穿着代表仇家的红底金纹武服。

    与长相冷峻锋利的仇折叶不同,他完全配得上「面相凶恶」这形容。

    再加上微微泛红的黑发和瞳孔。

    活脱脱展现着江湖传闻中山西仇家武人的特征。

    「凭什么那小子能坐前排?连我皇甫都在这儿坐着……」

    看来他很不爽这个安排。

    皇甫铁威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说着突然扯起嘴角狞笑。

    那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

    「可笑的顾虑。不过是个没本事的废物靠着家底坐上去罢了。」

    听到这话的仇折叶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真是这样么。

    换作从前或许会信,但经过上次露营,他看到的仇阳天绝非这种人。

    和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照这么说,你小子也吃过不少苦头吧。」

    面对皇甫铁威意有所指的话,仇折叶终于开口。

    「此话怎讲。」

    「若那小子真是虎侠之子,我多少知道些底细。」

    为何那股令人作呕的恶意会突然避开自己转向仇阳天。

    仇折叶从皇甫铁威的视线中读懂了缘由。

    全因围绕在仇阳天身旁的女子们。

    虽然仇阳天本人似乎浑然不觉,但远远望去便一目了然。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侍奉仇阳天的都是堪称绝世美人的女子。

    茶盏将空便适时续上。

    见他神情恍惚地进食,便为他拭去嘴角碎屑。

    偶尔他稍显燥热地扯动衣襟,就有人执扇轻摇。

    这般待遇连旁观者都不禁眼红。

    皇甫铁威显然不满——身为皇甫世家的自己屈居银席,而仇阳天却高坐金席享受殊荣。

    ‘真是可悲的嫉妒心啊。’

    之所以无法冷眼旁观,或许因自己也对仇阳天怀着类似情绪。

    皇甫铁威开口道。

    「山西的浪荡子。人们是这么叫他的吧?」

    “...”

    「没听过半句好话,说是才疏学浅性情暴戾。听闻比起自家血亲,简直无能到可怜。」

    「在下也听说过,据说连他姐姐一半都不及。」

    「是啊,与父姐相比判若云泥。那位剑凤在宴席上留下赫赫威名就…」

    「且不说剑凤,听闻二小姐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天赋不输其姐。」

    「偏偏继承家业的儿子如此不堪…啧啧。」

    不仅皇甫铁威,周遭众人也开始对仇阳天嚼起舌根。

    仇折叶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仇阳天不是那样的人。

    通过旅行足以了解这一点。

    在令人疲惫的旅途中仍坚持着惊人的训练量。暗中观察的仇折叶甚至被吓到起鸡皮疙瘩的程度。

    那个比自己年轻的仇阳天每天都在进行如此激烈的修炼。

    他亲眼目睹对方将时间分割到极致进行修炼,甚至怀疑对方是否真的需要睡眠。

    在遭受以比武为名的暴行后再次醒悟。

    自己连仇阳天的衣角都碰不到这件事。

    就连对待侍从的态度,都与过去认知中的仇阳天判若两人,让他怀疑是否曾经看错。

    哪有主人会为没吃上饭的仆人张罗饭菜。

    又怎会在河边因衣服湿透而试图用内力烘干。

    仇折叶甚至注意到跟随自己的侍从眼中暗含羡慕的目光。

    ‘仇阳天当真是不成器的人吗’

    过去确实这么认为。

    如今却不确定了。反倒显得仇折叶自己更为不堪。

    试图平复的呼吸总是不受控制地颤抖。激烈的情绪仿佛要将人同化。

    并非因听到辱骂仇阳天的话而愤怒。

    这方面反而希望有人能替自己骂出来。

    之所以愤怒,是因为感觉皇甫铁威那些话并非指向仇阳天,而是在指责自己。

    未能察觉这点的皇甫铁威继续说着。

    「我们皇甫家也有这么个货色,顶着皇甫姓氏却既没本事又没才能……每次看到那家伙就火大。」

    「为何?」

    「虽然看你不顺眼,但好歹有些实力。难道不觉得吗?看到自家血脉如此无能就会怒火中烧。啊,你这贱民应该体会不到吧?」

    刻薄地贬损完似乎终于消了点气,把面前茶水当酒似地咕咚咕咚猛灌。

    「更何况上次不就在后面干看着吗?大老爷们儿这么下作。」

    看来是指客栈里与仇折叶起冲突时,躲在后方观望的事。

    皇甫铁威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胁迫女子的行径并非卑劣之举,其丑态令人难以久视。

    最终仇折叶深深吐息,将腰间佩剑斜移寸许调整架势。

    随时可出鞘的态势。

    原本还想尽量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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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似乎已到极限。

    「那种货色需要管教。正好比武大会在即,若让本皇甫遇上定当亲自……」

    「闭嘴吧你。」

    「什么?」

    刹那间一片死寂。

    不仅喋喋不休的皇甫铁威,连周遭人群都僵住了。

    在皇甫铁威反问的同时,仇折叶缓缓将剑柄上提寸许继续道。

    「方才说什么。」

    「耳朵要烂了,让你别吠的意思。」

    「你这杂种现在……」

    「皇甫家,好大的威名。我也有所耳闻。」

    百兽之王。

    皇甫世家是以猛虎躯拳为家主的世家。

    曾是最接近四大世家的家族,但随着时代变迁地位略有下降。

    但名门终究是名门。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贬低的事实。

    「不过你是否配得上这个名号,我倒要打个问号。在我眼里连不知分寸狂吠的畜生都不如。」

    仇折叶淡然吐出的这句话让皇甫铁威瞬间爆发出内劲。

    哐-!

    扩散至四周的气劲中蕴含的内力,与皇甫铁威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地深沉。

    仿佛在宣告即便濒死也仍是名门血脉。

    「这混账东西…胡说什么!」

    起身时那庞大身躯充满压迫感,确实是经过锤炼的肉体。

    但不足为惧。

    自己直觉很准,所以能明白。

    这家伙确实比自己弱。

    「哪来的乡下野种也敢对皇甫家亮爪子!」

    似乎已不在意周围视线般释放着内劲,但仇折叶仍在这间隙观察着皇甫铁威的动作。

    同时嘴上不停。

    「所谓皇甫,本该是中原之虎,怎的所作所为连猛兽都不配,猫狗不如。」

    皇甫铁威听到这话撇了撇嘴。

    「连余烬都不如的火苗也配自称名门?本还想大发慈悲…」

    「慈悲是强者施舍弱者的东西。可惜你对我用不上。」

    「这杂碎…」

    最终皇甫铁威忍不住膨胀起肌肉。

    那鼓胀到极致的躯体散发出压倒性威压。

    他瞬间将手搭上剑柄。内心虽然后悔闹得太大,

    但此刻绝不能退让。

    这关乎尊严。

    ‘回去说不定会被祖父打死。’

    荒唐的是这种时候竟冒出这种念头。

    仇昌俊说要超越仇阳天的脸忽然浮现,

    但至少现在不可能。自己终究不是能超越仇阳天的人。

    现在必须紧跟其后。

    终有一日会超越。不为大长老的期望,只为自己梦想。

    「本来就不爽你们这些蝼蚁爬来爬去,正好拿你开刀——本大爷今天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皇甫铁威踏前一步。

    脚底迸发的内力非同寻常。

    ‘右肩在动。左臂要出招。’

    眼球快速转动。对细微动作也会敏锐反应。

    讽刺的是这竟是仇阳天教的。

    -喂喂看这小崽子大腿在抖?想逃?

    -没…没有!

    -放屁!让你往前冲脚趾都朝外了!

    -呃啊!

    ‘...’

    并非愉快回忆。说是教导不如说是折磨。那段旅程确如地狱,可笑的是那段时间却让他成长最快。

    皇甫铁威动了。攻击路线早已预判。

    只要避开左臂用剑脊击中下巴就能制敌…

    滋——!

    正欲摆架势的仇折叶突然寒毛倒竖,猛地回头。

    虽然把皇甫铁威摆在面前是个愚蠢的选择。但这是自己的直觉驱使的。

    ‘两个人。’

    朝这边喷涌而来的不同层次的气息,

    找到了那仿佛要介入般喷涌的气息主人。

    ‘…!’

    一位是在客栈短暂邂逅的雷龙南宫天俊。

    另一位是自称盟主之子、让宴会更加喧闹的少年张善渊。

    因刚才感受到的毛骨悚然气息,仇折叶冒出了冷汗。

    如果那两人中任何一个直接冲过来压制这边,凭自己的实力恐怕抵挡不住。

    ‘幸好。’

    他不由得庆幸自己直觉敏锐。

    但在咽下唾沫的间隙,他发现了异常。

    无论是手按剑鞘的雷龙。

    还是想挑起赌局的张善渊。

    非但没有冲过来,反而瞪大眼睛盯着这边——准确说是自己前方。

    ‘什么情况…?’

    连周围观战的其他候补高手们也如出一辙。

    所有人都像看到怪物般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时仇折叶才意识到。

    正在对战的皇甫铁威毫无反应这件事。

    顺着众人视线,仇折叶也再度转头望向皇甫铁威方向。

    但仇折叶看到的并非那位魁梧武者,而是已然跪地溃散的皇甫铁威。

    他翻着白眼似已失去意识,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倒下。

    八尺巨汉如沙堡遇风般无力地崩塌。

    直到此刻仇折叶才看见。

    站在自己前方的那个人。

    「理解不了。」

    咕咚-!

    长相凶恶的少年身旁,皇甫铁威轰然倒地。

    「该惹事的人明明是我,你跳出来搞什么?你他妈跟来就为了这个?」

    仇折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对方正极度不耐烦地拍打着手掌。

    这是生存本能驱使的动作。

    从少年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内劲的气息。

    甚至无法察觉他是何时逼近的。

    与南宫天俊和张善渊的真气不同,这少年连被感知都做不到。

    少年·仇阳天眨着泛红光的赤瞳说道:

    「总之你帮不上忙。」

    仇阳天的轻声细语回荡在整个宴会厅。

    虽只是寻常音量,不含真气之力。

    但围观的后起之秀们集体噤声,使得这句话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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