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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输液管里的独白
    消毒水的气味最先漫进鼻腔,林野睫毛颤了颤。

    输液管贴在手腕上的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条冰蛇。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床单上粗糙的纹路——这不是家里的真丝被,是医院特有的硬挺。

    心口突然抽痛,像有人用细铁丝绞紧心脏。

    她闭了闭眼,那些荆棘藤蔓在皮肤下窜动的触感清晰得可怕,每根尖刺都蘸着昨夜的血。

    意识逐渐回笼时,隔壁床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你们都想我死!"

    暴怒像团烧红的铁丝,"唰"地缠进脑髓。

    林野猛地睁眼,看见穿病号服的男生掀翻床头柜,玻璃药杯在地上裂成星芒,药片滚得到处都是。

    他的脸涨得通红,脖颈青筋暴起,喉结上下滚动时,林野"尝"到那股情绪——是被按着头灌药时的窒息,是护士说"配合治疗"时的虚伪,是所有人都当他是定时炸弹的委屈。

    "我不是疯,是你们太假!"

    话出口时她才惊觉自己开了口。

    病房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陈燃的手还举在半空,瞳孔微微收缩,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

    杨护士长正端着治疗盘往这边走,此刻停住脚,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林野捂住嘴,肋骨处传来锐痛。

    她低头,看见心口那片荆棘里,一根新的藤蔓正刺破皮肤,血珠顺着锁骨往下淌,在病号服上洇出小红点。

    "小林?"杨护士长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走过来。

    她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滚落在地的药片,弯腰时耳坠轻轻摇晃——是枚银色的小银杏叶,林野昨天就注意到了。

    护士长的手搭在她额头上,温度比输液管暖很多:"疼得厉害?"

    林野摇头,喉咙发紧。

    她"尝"到杨护士长的情绪——不是同情,是种带着茧子的温柔,像老棉布裹着热汤。

    就像刚才那句"太假",明明是陈燃的愤怒,此刻却在她舌尖泛起回甘。

    杨护士长没再追问,转身去收拾地上的药片。

    她蹲下来时,白大褂后襟沾了点灰,动作却很稳。

    陈燃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头的铁栏杆,指节泛白。

    直到杨护士长把药片一颗颗捡进托盘,他突然说:"谢谢。"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野盯着自己手背上的输液贴,心跳还没平复。

    这是她第一次,在"尝"到别人情绪时,不只是被淹没,而是能把那些翻涌的东西,用舌头卷成句子吐出来。

    中午周慧敏来的时候,保温饭盒的香味先飘进病房。

    林野"尝"到母亲身上的气味——茉莉香水混着打印纸的墨香,还有股若有若无的焦虑,像紧绷的琴弦。

    "医生说住三天,我就准你躺72小时。"周慧敏把习题册摊在床头柜上,封皮是她最熟悉的红色——《高考数学压轴题精练》。

    她掀开饭盒,鸡汤的热气扑在林野脸上:"喝完把这套数列题做了,我晚上来收。"

    林野盯着汤里浮着的枸杞,心口的荆棘突然开始疯长。

    藤蔓顺着肋骨往肩胛爬,每根刺都刮着骨头,疼得她攥紧床单。

    这时隔壁床传来细微的动静,是23床的王奶奶——她昨天听见护士说,老人肺癌晚期,子女忙着签放弃治疗同意书。

    "我快死了,可没人问我怕不怕。"

    话出口时林野自己都懵了。

    周慧敏的手悬在汤勺上方,指节泛白。

    她的焦虑瞬间浓得化不开,像团黑雾裹住林野的喉咙:"你又发疯?!"

    "周女士,小林这是药物副作用。"杨护士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血压计,"抗焦虑药偶尔会引起谵妄,我们调调剂量就好。"她冲林野眨了下眼,眼尾的细纹里藏着点什么。

    周慧敏的脸色这才缓和些,把汤勺塞进林野手里:"赶紧喝,凉了胃难受。"她收拾习题册时,林野"尝"到她藏在焦虑下的慌乱——像只撞在玻璃上的蝴蝶,明明想飞,却只会更用力地拍翅膀。

    深夜的病房像被按了静音键。

    林野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形状像朵残缺的云。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进血管,她数到第47滴时,困意突然涌上来。

    半梦半醒间,她看见黑色的荆棘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

    它们缠绕着,交织成一本闭合的书,书脊上刻着《荆棘摇篮》四个字,是她写在日记里的书名。

    书页自动翻动,每一页都写着她从未敢落笔的句子——

    "妈妈,我不是你的成绩单。"

    "爸爸,你的眼泪比沉默更响。"

    "他们叫我病了,可我只是没学会装聋作哑。"

    林野伸手去碰,书突然炸裂。

    千万根荆棘刺进心脏,疼得她蜷成虾米。

    她猛地睁眼,额头全是冷汗。

    床头灯在黑暗里投下昏黄的圈,照见心口的荆棘上沾着血,床单上洇开朵暗红的花,像朵开反了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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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棂,陈燃又发作了。

    他把床头柜上的苹果砸向护士,果皮混着汁水溅在墙上。

    两个男护士按住他的胳膊,针管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林野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突然掀开被子站起。

    她的腿有点软,扶着床头站稳。

    陈燃的愤怒像团火,烧得她眼眶发疼。

    那些滚烫的字句在喉咙里翻涌,她听见自己说:"他说——'你们拿秩序当刀,割我的声音'。"

    病房里的动作都停了。

    按住陈燃的护士手松了松,陈燃瞪大眼睛,眼泪突然涌出来。

    他的愤怒像被扎破的气球,泄得干干净净,只剩抽噎声。

    "她说的不是病,是求救。"

    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野转头,看见穿浅灰毛衣的男人站在走廊里,手里捏着笔记本。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子,目光却像透过玻璃看雪——冷静,却带着点温度。

    他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了两笔,抬头时正好和林野对视。

    林野心跳漏了一拍。

    那瞬间她"尝"到他的情绪——不是同情,不是好奇,是种带着共鸣的疼,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困在玻璃罐里。

    他没说话,冲她点了下头,转身沿着走廊走远,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一角。

    陈燃被护士扶回床上时,林野突然觉得冷。

    她裹紧病号服,慢慢走到走廊尽头。

    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吹得她手指发僵。

    她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雪,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下次,我还要替他们说。

    风卷起一片雪花落在她手背上,很快化了。

    林野蹲下来,把冻得发紫的手指揣进袖筒。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在头顶亮着,红光里,她看见自己心口的荆棘又长出一截,尖刺上凝着细小的冰晶——像在替那些说不出口的话,结一层保护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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